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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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盆仙人掌平时都是阿姨在照料。记得当初妈咪为自己租这一套房屋，又挑剔人家是刚装修的，“太新，不知这里头的甲醇乙醚什么的散光了没有。”妈咪忧心忡忡。前一家，她嫌是人家住过的，有点脏；没住过的，又太新。跟在后头的出租中介的小姐，似乎已经连眼珠子也染成白色。

    房东不知道这女房客难伺候，林紫妍在价格上又一口答应，只怕这单生意黄掉，一迭声地“不新，不新，都装修过好长时间了。”

    “装修过好长时间了，竟然不入住，该不是别的什么毛病吧？别是这里头有什么风水凶宅之类的猫腻。我儿子在这儿读高中，到时是要参加高考的。”

    连中介小姐都听不下去，“这位太太，要不，请个地理先生来测测风水。”

    房东却比妈咪还要热心风水学似的：“请什么地理先生。我这房子，风水好着呢。本来是打算用作我儿子的婚房，刚卖下来，我儿子媳妇就让他公司派驻美国了。所以这房子才空出来出租。”

    司马仲南可以确信，定是房东的一句‘儿子出国’，让妈咪怦然心动，耸着鼻子四下嗅了几遍，才道：“要不，你去买一盆仙人掌吧，仙人掌净化空气，别的地儿可以不用，就那卧室里头放一盆就成。”

    房东巴巴地又去买了一盆仙人掌，司马仲南对这小玩意儿几乎视若无睹，若不是阿姨不时给这仙人掌浇点水，说不定早已枯成一把干草。

    这会儿，司马仲南呆呆地盯着仙人掌瞧，自己都觉得惊讶：自从暑假开始他让阿姨回家，这小玩意儿有多长时间没人照料了，没人浇水，也没人把它抱到外头阳台上晒太阳，居然还能这样掌片疏离地长成一道景致，那掌上的一根根小刺，剑拔弩张的像极了某人，她总是动不动就扎煞起浑身的刺保护自己。刚开始，他还只道这女生脾气古怪，难以接近。直到那回去花重锦找她，始知她的家境竟不堪到住在人家的地下室杂物间，跟一个哑巴母亲相依为命。怪道她总是一身刺儿，就像这仙人掌。

    接下来，司马仲南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珍宝似的抱了仙人掌到外面阳台上晒太阳，又顺便浇了点水。浇完水抬头，才发觉日头已然升上了半空。楼下马路牙子上买早点的摊子，早已撤走，留下一地用过的纸巾和塑料袋子。他看了看表，时针和分针都重叠在“9”那儿。天，时间溜得还真是快，自己昨晚多录了几篇付子菲的日记，不过是睡得晚了一点点好不好，记得床头的小闹钟的叫醒功能是设置在清晨六时，难道今天竟连小闹钟也放自己的假。

    司马仲南重又进了卧室，待要治床头的小闹钟一个赎职之罪，定睛一瞧，却见地板上，小闹钟可怜兮兮地躺着，玻璃的钟面支离破碎，早已停止走时。这才隐隐想起这小闹钟似乎响过，是自己那会儿睡得正香，嫌它多事，迷糊中，随手就操直来砸在地上。可怜好好儿一个小闹钟，倒无辜受过。

    不过，眼下既已过了九时，这一个早上的时间，已然溜去一大半，还是趁早儿去医院看看付子菲。昨天，他看见付子菲已经活转，医生终于开言，说是已经不必再担忧性命，所以他才回家睡了个囫囵睡，眼下清醒，心里的思绪却也跟着清醒，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势。

    司马仲南急匆匆地赶往医院的时候，冷不防，在医院门口儿那里，他的单车就差点跟一辆迎面驶来的奥迪来个亲密拥抱。

    奥迪“吱”的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却是那天在机场子里碰到的女人，后来，在咖啡屋里才知道她就是郁轶凡的母亲，又听见别人喊她牟阿姨，他也跟着叫了两回。只是眼下，她旁边，椰鲁湾咖啡屋有名的“咖啡顾”像个贴心的跟班小厮，不仅帮她提着包，还挽着她的肘弯。这瞧着好似不相干的两个人，如何竟走在一处，还这样一幅亲亲热热，恩恩爱爱的。

    司马仲南瞧得眼直，牟秋华下车来，看见奥迪车前，扶着单车的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子是那天在机场，把出租车让与自己坐的。后来在椰鲁湾商量找付子菲，又是这孩子最上心；前些天她来医院看望付子菲，这孩子竟也在，瞧光景在医院没少呆。牟秋华是过来人，心里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少不得对司马仲南多瞧了几眼。

    就这么眼瞧眼的，中间却仿佛隔了个郁轶凡，二人没什么招呼好打，各自进了医院，都奔付子菲的病房而去。

    付子菲今天的精神又好了些，抬眼瞧了瞧，轻声道：“牟阿姨你来了。”对司马仲南却只是笑了笑，有一份自家人的熟稔。

    “子菲，阿姨想单独跟你说点事儿。”

    别的人便全都知趣地退出病房，单留下付妈妈，付妈妈不愿走，好在她本来也不碍事。

    等别的闲人退尽，牟秋华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并一本笔记本。一边道；“这几天，我在家整理轶凡的东西，本来想全都扔了烧了，瞧着这本书和笔记本，你可能用得着，今天给你带来。有空你看看吧。”言毕，把书和笔记本放在付子菲枕边。

    付子菲略一侧目，便看见那书的封皮上，一个女子着一件时尚又性感的白底黑圆点的雪纺裙，一头粟子色中分微卷发型。自己那回去上海，牟阿姨几乎是照着这女子的一身来给自己打扮，乍一看之下，还道这是自己去上海时，这牟阿姨暗中给自己拍的写真。待现细瞧一眼，才看清书皮上另一行大字《艾丽薇儿传——上部》。

    “这本《艾丽薇儿传——上部》，还是郁凡那一年去北京看艾丽薇儿的出席的一场商业宣宣传仪式会时买的，是一个韩国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为艾丽薇儿写的传记，他却百看不厌。我是从他枕头下搜出来的。还有这本笔记本，里头记的全是艾丽薇儿的事儿。我把这些东西你，可能是有点不近人情。可是，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长痛不如短痛。付子菲，你有空看看这本书和笔记本吧。”

    付子菲但见那“艾丽薇儿传”几个字儿，已经痴了，哪还知道什么长痛不如短痛。

    牟秋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是轶凡没福气。”言必，声儿也有点哽了，忙低头拭了拭眼角。

    “牟阿姨，你别说了。我听不得这二字。”付子菲老老实实道。

    “好孩子，你真叫阿姨心疼。好好儿保重自己，好么？”

    付子菲眨眨眼，她的眼干涩得生疼。“好孩子，阿姨真见不得你，一见到你，我这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

    牟秋华再次哽咽落泪，低头拭泪的功夫，只听付子菲轻声道：“牟阿姨，你走吧。我没事的。”

    “好孩子，那阿姨走了。你多保重。”

    牟秋华红肿着眼出了病房的门，好在，外头有“咖啡顾”忠心耿耿地候着，马上就温柔款款说起了宽慰的话儿。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