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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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付妈妈，子菲应该没事了，真正没事了然而，当天傍晚，付子菲的主治医生再次被司马仲南气喘吁吁地喊来。先是例行公事般的一张病危通知书，付妈妈一手握着兜里的安眼药，一手在上头签字，签得熟练无比。

    然后又是一场紧张的抢救。付子菲的身体被插上各种管子，管子又连着各种机器，机器帮助她继续着生命。

    这一年，锦城的夏天热得邪火，大街上到底是恨不得扒掉身上的皮好让毛孔直接呼吸的人。女人的三点式早就不再唬人，男人被炎热闷得不再分泌雄性激素，因此对女人的三点式天然免疫。反过来，女人倒替他们多毛的胸和腿觉得热得慌。

    所以，付妈妈晕倒的一半原因，被归为中暑。这女人把自己裹得真严，长袖衫的扣子扣到脖子上，长裤的面料厚得可以在大雪天里防寒。

    那会儿，对付子菲的抢救已告结束。

    “接下来需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付子菲的主治医生刚刚揩去额上汗水的功夫，就听见扑通一声，最最安静的付妈妈制造出了最大的动静。

    “啊！”陈瑶的尖叫冲出窗户，划破烂灿的晚霞，在天边制造出流星的效果。这一刻，她似乎比付妈妈和付子菲更需要抢救。

    司马仲南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一心把自己扮成学究的女人发出这样雌性的声音。是啊，天太热，一切只能令人更紧张。

    “没事，她只是因为虚脱中暑而晕倒！”医生安慰陈瑶的同时，安慰所有人。

    “天，我以为付妈妈死了！这些天太紧张了！”陈瑶拍拍胸口，为自己刚刚的尖叫配上旁白。

    “老师，你先回家休息，今晚我陪着付子菲！”司马仲南一把揽去老师的义务，有点迫不及待，结合他这些天的不安和悲伤来看，很难让人把此举看作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敬爱。

    陈瑶是安排今晚陪护付子菲的人。就像高一（2）班的值日轮流表，只不过这张轮流表上现在多出了几个老师，而少了付子莹和别的几个同学的名字。

    “不，我至少得等付妈妈醒来！”

    护士把付妈妈扶到另一张病床上躺着。医生开的两瓶包治百病的生理盐水已经开始缓慢地滴进付妈妈体内。但是她依旧晕睡。护士每隔十分钟来看一回，第二次来看的时候，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醒来！”她拉拉输液管，又调整一下生理盐水的滴速。末了，解开付妈妈脖子上的长衫扣子，又解开左边袖口的扣子，然后是右边袖口。“这样热的天，她怎么受得了，怪不得会晕倒……”护士还是自言自语。

    司马仲南盯着付子菲，陈瑶则显得无聊得多，偶而落在司马仲南这个得意学生身上的目光里，全是怜悯，全是怜悯。爱是一件多么累人的事，何况司马仲南只是一厢情愿地单相思，所有关于爱的折磨，在单相思的人这里都只能完整地囫囵个接受，而不是分担作两份。

    “天，这是什么？”

    说实话，那一刻的确没有人知道护士手里攥着的那个大瓶子是什么么。她简直就像一个魔术师，凭空就变出了一个大药瓶子，包括里面的药。

    “她身上掉出来的！”护士跟病房里的人这么解释，假如付子菲有听的话，那也算听者之一。

    “里面装的是什么？”

    护士的职业习惯使然，如果能忍着不打开一个藏着秘密的药瓶子的话，那才叫奇迹。

    “好像是安定！”

    “安定？”

    “又叫安眠药。这么大一瓶！老天，她想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付子菲，你妈妈经常失眠吗？”陈瑶问完，才想起现在甚至无法确定付子菲清醒与否。假如她身上各种管子的终端真能代表她的和命的话，那“嘀”的一声，是否就算作回答。

    “她醒了！”护士突然道。

    司马仲南和陈瑶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哪个，母亲？或者女儿！

    护士朝付子菲一指，她指过之处，如观音大士净瓶柳枝降下起死回生的甘露。氧气罩里，付子菲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隔着罩子塑玻的壳儿，她的眼神不再那么空洞茫然，双眼聚焦处，是护士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大药瓶。

    “妈妈！”所有人都看见付子菲的嘴动了动，喊的肯定是“妈妈”。

    “妈妈！”

    “子菲，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陈瑶欣喜若狂，谁都明白这“终于”二字的含义。

    “妈妈！”

    “妈妈只是晕倒了，她没事的！”

    付子菲的眼睛只是固执地盯在大药瓶上。

    “你放心，你母亲没有吃药。她可能只是担心你，太过紧张，加上天气又这么热，才晕倒的！”护士晃晃药瓶，一边解释。

    付妈妈又隔了一会才醒来，马上拖着吊瓶去瞧女儿。可惜她没有看见亦没听见女儿刚刚喊妈妈。付妈妈照旧紧紧抓着付子菲的手，好像害怕她会突然离去。

    付子菲瞧着母亲，她的白发在病房的日光灯下，像一片雪，几时，母亲的头发竟白成这样了。付子菲的手指头在母亲的掌心里轻轻动了动，仿佛胎儿在母体里的第一次宫缩。

    “子菲，女儿，你醒了！”付妈妈虽然口不能言，但眼里的欣喜全都是这个意思。

    付子菲索性反手，把妈妈的整只手握住。

    付妈妈不敢相信似地抬眼，朝四周寻求证实。

    。”陈瑶第一次在学生面前不争气地湿了眼眶，并且忘记了付妈妈需要的独特的交流方式。仿佛她刚刚目睹的并非付子菲的苏醒，而是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头天晚上，司马仲南在医院呆到半夜，天麻麻亮的时候，回租屋吃了一碗泡面，又洗了个冷水澡，就在床上迷糊睡去。这些天，他少有睡得如此踏实的时候，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一抹阳光透过没拉严的淡绿色双层窗帘，落在床头柜上的那盆仙人掌上，仙人掌疏离的掌片反倒染上一层透明的绿，像梦的延续。虽是自己睡了一年多的卧室，说实话司马仲南还是头一次看见床头柜上的这盆仙人掌居然也有如此精致的景致。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