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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是长生殿的一段黄金时光，因为锦城几乎有一半的饭局都在这儿铺排。这座小小的城市，似乎人人都以能进一趟长生殿为荣。十一点还没到，来赴饭局的人就像赶集似地往这儿涌，门口这儿负责迎宾的服务生就像鸡啄米似地不停地点头，有时还把把腰弯到九十度表是躬迎。“你好，欢迎光临！”的声音此起彼伏，真的就像是一群黄莺儿正在比赛区着谁的声音更美妙一般。

    而一过午后一时，这咱声音就慢慢变成了“先生，请慢走，欢迎再来！”或者是“太太，请慢走！欢迎再来！”恭送这些酒足饭饱，打着令人恶心的酒嗝，一边剔着牙大摇大摆走出门口的食客的时候，付子菲自己的肚子正饿得叽哩咕噜的。她早饭吃得仓促，那会儿胡乱吞小的一小碗白粥压根儿撑不下这么长时间。

    “你们几个，快来扶一下这位先生！”付子菲正竭力抑制着自己的胃部对食物的渴望。快活的迎宾部部门经理正扶着一个红头涨脸的大胖子从酒店那儿的侧面里走出来。胖子晕晕乎乎，一边走一边还让自己的左右脚不住地较劲儿，那种磕磕碰碰的样儿，若不是部门经理死命用她的一对香肩撑着，肯定就要在地上摊成一堆肉。

    “姑娘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呀！”部门经理喊人的调子照旧快活。于是，门口这儿的八个迎宾员，便嘻嘻哈哈地跑过去，像蚂蚁抬苍蝇似的，要把这个大胖子抬头外头他的车里去。就连付子菲，也不得不跟在后头做做样子，她是压根儿不愿意手指头沾一下这个胖子，但是她也不好一个人忤在门口那儿什么事也不干，所以便跟着大家后面，嘴里喊着“加油”什么的。她要是知道，在这种场合喊“加油”是多么可笑，相信往后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说这个词儿了。

    胖子晃着脑袋，嘴里一阵叽哩咕噜，那张血盆大嘴一张，一阵恶臭扑鼻而来，跟着，他嘴里就喷出了一股巨大的红红绿绿黑黑白白的东西。这东西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就直接喷在两旁用肩膀撑着他身子的两个姑娘身上。两姑娘一个叫艳桃，一个叫芳芳，倒是好脾气，也不恼，撇了胖子，转身自云洗漱更衣，好像习以为常。

    “他吐了，快，去拿个垃圾筒！”付子菲巴不得逃得远远的，她这下顾不得旗袍开叉有多高，马上使出了在操场上跑八百米的架势去拿了一个垃圾筒。

    一干姑娘，有的拍背，有的倒来漱口水，有的给他擦脸，齐心协力地帮助这个猪猡似的胖子，就着垃圾筒，把他一肚子的垃圾倒进该倒的地方。

    等胖子吐光酒醒，两个身上被吐脏了的服务生也换好了衣服。

    “艳桃，芳芳，你们来把这位先生扶上车！”快活的部门经理朝这两个服务生喊道。

    隔一会，这两个服务生又站在迎宾位置上的时候，满脸不高兴，撅着的嘴几乎够挂起一瓶酱油。

    “怎么，胖子没给小费？”一个服务生多嘴道。

    “装死猪！一毛不拔！”叫艳桃的服务生翻了个白眼。

    “亏我们还被他吐了一身。往后再见这死胖子来，大家全都别管他。”

    “能不管倒好了，这里头，谁能做得了自个儿的主？”

    “算了，说这些干什么，被金经理听着了又要挨一顿训。你们谁不饿，谁不饿就先在这儿顶一会儿，我可要先去吃饭了。”说这话的是芳芳。

    “小姑娘，你饿不饿，你先跟她去吃饭吧！我们这些人，都习惯了三餐不准时，你刚来的，照顾着你一点儿。”艳桃朝付子菲道。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付子菲只觉得肚子里一阵叽哩咕噜，马上就涌出一股酸水，她慌不迭捂了嘴就往卫生间里跑。一阵干呕，直到连胆汁都吐尽了才了事。艳桃跟在她身后当热心人，一边递过来一包餐巾纸，一边道：“嘁，你又没喝酒，怎么吐成这样？”

    “被刚刚那个胖子给恶心的！”付子菲答得有气无力。

    艳桃自然能理解：“这就恶心了，在长生殿，比这更脏的事多着呢！你要事事这么恶心，可有够你受的。”

    “还有比这更脏的事？”付子菲可就不明白了。

    “小姑娘，看来你还是涉世不深呐！姐姐我就不多说了，免得教坏你！”艳桃风尘味十足地拍拍付子菲的肩膀，笑得很暧昧。

    付子菲漱了口，又被艳桃强按着上了一点胭脂和唇彩，这才又回到门口这儿。不过，经此一折腾，她算是省了一餐午饭，现在，别说肚子饿得会唱空城计，就是听到一个吃字，她也要忙不迭跑卫生间的。

    谢天谢地，接下来他们再也没碰见过一个吃撑的酒鬼。这可怕的一天终于过去，到傍晚的时候，另一班上夜班的迎宾小姐来替换上白班的这一队，付子菲终于获得解放。她去二楼更衣室那儿换掉身上的旗袍，换回自己的衣服的时候，金婉莉夫人把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塞进了她手里。“喏，这是你今天的工钱！”这个老鸨用上了惯常打赏手下姑娘的腔调儿。但是付子菲听不出来。说实话，她是被这张百元大钞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天，怪不得人家说长生殿是销金窟，她只是穿着旗袍站了几个小时而已，就得到了这张粉红色的大票子。在付子菲看来，她今天的工作跟什么都没干是没多大区别的。当然，偶尔的跟人家道一声“欢迎光临”是算不了什么的。在椰鲁湾，她哪一天不要朝来喝咖啡的客人这么说上几十句。

    “谢谢舅妈！”看在钱的份上，付子菲的这声谢可是真心实意。都照这挣钱法，再站四天，她便可以不欠司马仲南的情。

    “明天早点儿，并且在门口那儿站着的时候，不要把脸藏进树叶里，说‘你好’和‘欢迎光临’的时候，要尽量大声并显得柔婉动听。我听别人说，你今天干得可不怎么好，本为应该扣掉一部分工钱……算了，谁叫你喊我舅妈呢！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

    于是，付子菲就这么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她在花重锦别墅屋地下室的家中，粉红的百元票子在她口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