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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子菲明知出门在外，三缄其口沉默是金的道理，架不住这大嫂儿热情过火一口气竟问了十来个问题，她只得挑着答了个“锦城人！”，别的便再不肯说。

    哪知这大嫂儿一听一个“锦城”，索性摞了扫帚，拍着自己的像水桶似的大腿根儿道：“老乡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姑娘，大嫂我也是锦城人哩！”

    付子菲着实吃惊。锦城人的口音，从来是软糯又缠绵。尤其是女人，嘴一张就是莺歌燕啼的，哪曾见到这样大着嗓门吼得像电视里演的十字坡上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

    “你是锦城哪里的？”付子菲试探着问了一句。

    哪知这大嫂儿支吾了半饷，方说了个地名，说是叫什么转河衩的地方。

    “付子菲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个去处。

    那大嫂儿反倒自己赶着撇清道：“一个乡下地方，离锦城还有上百里路呢，说起来是划归在锦城地界之内，实际却是离上海更近一些。怪不得姑娘你不晓得这个地儿。”

    付子菲只能浅浅一笑，表示谅解，正待跟这个半路认来的“老乡”作别，哪知这大嫂儿又扯住了她的手，道：“姑娘，往后可不能再这么夜里睡在外头了，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让那些臭男人盯上了怎么办。你要没地儿住，晚上不如到大嫂那儿将就住着，虽说大嫂那儿不比金窝银窝，到底也是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

    付子菲听这大嫂儿一番知心话，自己从锦城上火车起就在心头筑起的一条坚固的的堤坝瞬间七零八落，只差眼含热泪。

    “谢谢你，大嫂！晚上我要没地儿住，会来找你的”

    “姑娘，晚上记着来呀，大嫂儿就在这地儿等你！”

    这一天，付子菲依旧一无所获。期间，书包里的苹果手机响了两次，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爸妈我和异性朋友在宾馆同宿被警察抓了、明早务必打三千元到建行6227003172240130218郑永波的卡上。朋友电话快没费了改天再说。”付子菲瞧一眼，马上删除，权当骗子给自己发了条笑话短信。

    另一条是“江苏移动通信欢迎你！”付子菲那会儿刚刚从地铁里钻出来，地铁出站口正前方，矗立着几幢高大的建筑物，建筑的玻璃幕墙回射着阳光耀眼的光芒，稍靠右那儿，竖排着几个烫金大字——上海回春医院。这是付子菲问人家哪个是“上海市最好的医院”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之一。

    只是，这医院明明叫“上海回春医院”，而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江苏地界吗？

    这一天，付子菲的收获是一大把公交车票。到了傍晚，她又游魂似地荡回了昨天晚上栖身的那个超市门口。偌大个上海，自己如何又来到这个地方，连付子菲自己也解释不清。唯一的理由，只能归结为早上跟那个锦城什么转河衩的大嫂儿作别的时候，她留下的那一句“姑娘，晚上记着来呀，大嫂儿就在这地儿等你！”

    哪里还有那个大嫂儿的影子。好在，那超市门口那儿，依旧摆着几排椅子，有几个超市服务员装扮的人正坐在椅子上，各自捧着一份盒饭解决他们的晚餐，把付子菲瞧得直咽口水，饥肠辘辘的感觉使那些服务员手中的盒饭在她眼里变成了山珍海味，并且提醒她从前天锦城出发到上海，她至少省去了六餐饭，并且其余有吃到肚中的早餐和晚餐也像旧社会的苛捐杂税一般，经过了层层克扣之后，严重份量不足。

    付子菲把手伸进书包，捏了捏书包夹层里的钱，钱还剩三百多元。毕竟是大上海，付子菲饶是有妈妈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本事，她这三百多元，刨去回程的火车票钱，剩下的又哪够花几天？

    “郁轶凡，郁轶凡，你现在怎样了？你到底在哪里……”付子菲拍拍自已胀痛的双脚，把脸埋在两只手掌中，竭力不让别人看见她脸上的哀凄。

    “呸，起来起来，这儿是员工专坐你懂不懂！”吆喝声是尖脆精戛的女高音，似乎时时都在准备着骂街撒泼。

    付子菲抬头，映入眼帘的还真就是早上作别的那个锦城转河衩的大嫂儿。

    “姑娘，真的是你。我就寻思着你今晚还会来这儿的么，果然就等着了。：大嫂儿瞬间就摆出了笑脸，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付子菲疲惫地点头，眼底浮上来一点笑意，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点笑带着讨好别人的巴结相。

    “姑娘，你饭还没吃吧？大嫂先去给你弄一份饭来！”说话间，那雌雄莫辨的大嫂已经转身进了超市。

    隔一会，大嫂儿就端着两份盒饭出了超市门口，是跟先前付子菲看到的超市员工吃的一模一样的盒饭。

    付子菲的肚子早就饿出饥火来了。并不跟人家客气，接过一个盒饭就吃，果真山珍海味——付子菲觉得这是自己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大嫂儿也打开自己的那一份盒饭，吃得叭嗒叭嗒的，又夹起自己饭盒里的一块煎鱼往付子菲的饭盒里送。

    肚子终于安生了下来。大嫂儿收了两个泡沫塑料的饭盒，随手塞进她身边的垃圾筒子。她的手指头在白色塑料泡沫的映衬下，就像一只只烤焦了的香肠。指甲缝里的污垢都掘出来的话，够肥一亩地。

    付子菲然想起不知这大嫂子刚刚拿盒饭时洗了手没有。这么一想，胃里翻江倒海的，刚刚吃下去的食物似乎要倾囊倒出。

    “大上海，什么都好，就是费钱。刚刚这一盒饭，就是十元钱！”大嫂子自言自语，又仿佛有意说与付子菲知道。

    付子菲一激灵，赶紧把恶心的感觉狠狠压下去。小心地从书包里掏出十元钱递给人家。

    这大嫂儿自然不要。一番打架似的拉扯之后，以大嫂儿的获胜而告终。付子菲由不得再次庆幸自己得遇好人。

    “姑娘，咱们这就回去，大嫂儿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雌雄莫辨的大婶儿所谓的家，其实也不过是一小间地下室，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堆着半屋的破烂。

    “姑娘，你别瞧这么一间地下小屋子，要在老家，圈牛，牛还要嫌它不够亮堂；搁上海，租一个月就得六百元钱……”

    瞧在月租六百元钱的份上，付子菲遂不敢再觉得这房子味道怪。

    临睡前，这大嫂子从那半屋破烂里头拽出一个包，从包里抱出几件破衣服，卷巴卷巴塞在床单下面，权当枕头，同时掇弄掇弄床里头的床单，并把自己的枕头让到里头，算是优待来客。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