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道里的惨烈

(去读书 www.qudushu.la)    海浪的哗哗声犹如梦魇般在黑暗中沉静，却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我心里对于恐惧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安静里隐约传来了人的喊叫声，我像是身体触电了般醒来，坐在了床边，而妻子和小雨还在安稳的熟睡。

    这是我在特种部队服役时，留下的后遗症，对于安静里的小小触动，都能让我精神紧张，这是对于危险的一种本能反应。

    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哭喊大叫着，在安静里十分遥远却又感觉很清晰，那声音在海浪的哗哗声中渐渐平息下来，让我感觉到害怕。因为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人的喊叫声，刚开始我以为是男人，可后来声音逐渐模糊时，又像是女人，再后来又似乎是孩子撕裂的哭声，直到消失不见，就再也没了声音传来。

    海浪的哗哗声里，生命之伞再次陷入了沉静，比以往都要寂静很多，这让我萌生出一种错觉，其他人都死了。

    我无法想象那些精神上受到亲人离去巨大打击的人在这样涌起的海浪声中会怎样的崩溃，如果他是一个人，在这样死寂的安静里，被一浪一浪的声音折磨，或许这要比死还要来的可怕。

    我们就像是身处在一个个牢房里，虽然有灯光和其他东西，可持续的海浪声冲击着脆弱的灵魂，甚至比绝对的静默要更加折磨人。

    我被这种未知的恐惧冲淡了所有睡意，曾经身为一名特种兵的我，对于未知黑暗的敏感，要比常人要高许多，因为在黑暗中，如果你不留意，哪怕是再小的声响，或许也会要了你的命。

    在卫生间洗了个脸，人变的清醒了许多，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眼中带着血丝，脸上似乎有些惊慌，而手也微微颤抖着。我想要压制住心中涌出的这种不安感，可是无论自己怎样想象和努力，眼前的画面还是无尽的海水，崩塌的高楼，和人们痛苦的惨叫声。

    我倒了杯热水在妻子和女儿身边坐下，看着她们安静的脸庞，这让我心底平静，回想着小雨可爱的模样，搂着我的脖子不肯下来。

    我的心头涌出感动和暖意，妻子的身影似乎在冰冷里安慰着我，我看着他们，眼角渐渐湿润，将水杯的水一口喝了下去。暖流直达身体，让我好受了些，可依然没有半分困倦。

    漫长的等待中，海浪像是时钟的钟摆，一下一下的高低缓落。

    突然，广播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我浑身哆嗦了一下，在寂静中这样没有防备的声响，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一阵话筒的刺啦声后，广播里是一个甜美的女人声音。

    “请所有避难人员注意，由于灾难来的突然，我们生命之伞的食品未能分发到各个救生房，望大家谅解。现请所有避难人员前往生命之伞一层领取食品和就餐。”

    广播用别的语言继续播放着，我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的担忧终于消散。

    至少我们有食物，不用担心躲过了灾难而被活活饿死。

    我用手拍醒妻子，从床上抱起小雨时，她的眼睛渐渐睁开了，可爱的小脸上，满是疲倦，不过比之前已经好多了。

    “爸爸，是灾难过去了，我们要回家了吗？”她用小手揉着眼睛，疑惑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将她耳朵里塞着的纸球取出，“其实有爸爸在身边，小雨是不怕灾难的对吧，我们现在去吃饭。”

    小雨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坚强的点了点头。

    广播用不同的语言还在播放着，我抱着小雨和妻子出了门，看到亮着白光的通道上人影重重，他们或抱着自己的孩子，或搀扶着白发发苍苍的老人，人们的说话声渐渐热闹起来，盖过了海浪冰冷的喧嚣。广播音在头顶从各个不同方向传来，听起来空旷深远，却充满了人间的烟火味，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里感到莫名的欣慰。

    在一层领了三份饭，我们便和其他人一样，趴在自动升降的桌子上用起餐来，食物很简单，是一份带着两份菜的速成米饭，但量绝对够吃。

    发放食品的是那位老奶奶，她苍老的脸上冲着每个人都慈祥的微笑着，同时眼中带着些许不忍的怜悯。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可是看着她的样子，从心底里由衷的尊敬她。

    米饭成型要等两三分钟，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的交谈起来，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慌的遗留，又或者说，是在刻意的逃避。

    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和小雨差不多大年纪，母亲打开成型的米饭夹着菜朝他嘴中喂时，宠溺的哄着他，他瞪了一眼母亲，一脸不高兴的将饭吞了下去，在嘴中咀嚼了两下，突然眉头皱起，呸的一口将口中的饭菜吐在了地上。

    “我要回家吃肉，我要吃爸爸炒的菜，我不要吃这么难吃的饭，我要回家！”他大声哭喊着一把将桌子上的饭菜丢到地上，愤怒的看着母亲。

    那母亲扬手想打他，却不忍心，流着泪从地上将洒落的饭菜捡起，将孩子深深拥进怀里。孩子躲在母亲怀中，大声哭着，哭声打破了方才人们说话时的和谐，似乎将想要逃避的人们又勾回了赤裸裸的现实。

    所有人都看着那对苦难的母子，也许孩子的爸爸早已被海水吞没，而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我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小洁，她哭泣着的求救声似乎清晰的在耳边回响，可我最终也没能去救他。我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连妹妹也保护不了，悲伤再一次占领了我的身心。

    那孩子的哭声渐渐平息，可是我的心却像是锥子扎了般疼。我看着那位脸上满是泪水的母亲，或许我能理解她心里的苦痛，又或许我不能，因为每个人心中的苦痛都不同，时间久了，有的人麻木，有的人会被折磨致死。

    正在发愣时，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我回过头看时，妻子正眼含泪水的看着我，目光里是如水的温情和安慰，“饭好了，快吃吧。”她淡淡地说着，我看着她，点了点头，心中涌出一丝温暖。

    “爸爸，我会听你的话，不挑食，好好吃饭的。”小雨拿着筷子，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我冲她笑着，替她打开盒盖，用手捏了捏她的脸，“小雨乖，快吃吧。”

    小雨笑着点头，两个小酒窝浅浅的在脸上浮现，便乖乖的拿起筷子，自己吃起饭来。

    一份饭下肚，人也感觉精神了不少，小雨剩下了一半，妻子也没吃完留下了一小半，我不知道我们还在生命之伞上要度过多久，想着这些粮食来之不易，便把他们剩下的也吃完了。

    收拾好桌上的垃圾，自动升降的桌椅自己恢复成了平地。将垃圾丢在了指定地点，正准备上二层蜂房时，大厅不远处的电视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巨大的轰隆声响从哪里传出，人们听着声响，都朝那边涌了过去。

    我抱着小雨拉着妻子在人群中挤在了前面，电视屏幕上一阵混乱的抖动，昏黄的尘雾弥漫在一处人类街道上，主持人拿着话筒勉强稳住身形，看着镜头的眼中满是焦急和恐惧。

    “我现在在北京的闹市区，地震还在持续，在我身边的高楼前一分钟还在，可是瞬间就垮塌了，地面现在到处都是裂缝和塌陷坑，我们的救援队伍已经出发，可是地震太强烈了，已经有官兵牺牲，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这将是我最后的报道，请所有人迅速前往生命之伞避难，我…”

    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人就消失在了地面，镜头一阵疯狂的旋转后，最终化为了黑暗。

    几秒后，电视屏幕又亮了起来，是一个国外的频道，一个金发主持人站在风中，头发被吹的四处飞扬。

    “哦，我的天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身后是一个海港，可现在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路上到处是尖叫奔跑的人。”

    她用英语撕心裂肺的喊着，喉咙已经沙哑，镜头里弥漫着浓密的水雾，道路上人们慌张的奔跑的，有人跌倒后，拼命地向前爬着。

    “哦，我的天！丽娜，快跑！”主持人正面对着镜头说话时，突然有个男声慌张的叫了起来。

    跟着电视镜头一阵抖动，金发主持人拼命地跑着，镜头里是掀起的巨浪，黑压压的接着天空，带着猛烈的咆哮声，十分可怕。

    在镜头的远方，一个白色的高大雕塑被拦腰冲断，跟着巨浪向前方涌着，那是屹立在纽约海港的自由女神像，她手中的火把已经断掉，脑袋也碎裂了大半。

    主持人尖叫惊呼着，可是巨浪还是淹没了她，镜头在水中打着旋儿，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熄灭了。

    电视屏幕再一次陷入沉寂，人们脸上的惊讶与绝望，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

    又过了十几秒，电视屏幕随着一阵刺啦的模糊声响，画面的抖动渐渐稳定，这次是联合国转发的频道，远远的便望见在沙漠中两座如山般矗立着的金字塔。

    主持人是个典型的中东人，他语速飞快的说着什么，尘沙在他身边不是飞扬，他眼中绝望的望着镜头，突然一阵巨响，镜头也跟着猛烈的抖动了下，主持人转过身，看着雄伟的金字塔在地面慢慢下沉，最终被浑浊的沙尘吞没。

    他跪在地上将双手放在胸前大声哭喊着，似乎在祈祷，又似乎在绝望的惨叫。

    镜头突然一黑，那个跪在地上的主持人消失在眼前，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亮着，夹杂着人的说话声，海浪的咆哮和惊慌的尖叫，风声和轰隆声如同可怕的魔鬼吼叫，持续了一分钟后，屏幕黑了下去。

    人们没走，还是站在原地等待着电视屏幕亮起，似乎那是他们心中最后的期待。可屏幕仿若一个幽深的黑洞，再也没了声响，连任何声音也没有了。

    刚才惊心动魄的画面还时时在我眼前浮现，我心中的恐惧感又一次显现出来。

    这是毁灭的灾难，是全人类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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