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草枯黄催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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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读书 www.qudushu.la)    第五章   百草枯黄催人泪

    约莫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火把烧完了。陆遥和陆莲只能在黑暗中摸索,手牵手,速度明显减慢。也许下一步就是悬崖,所以他们每走一步都非常谨慎。

    黑暗总会过去,特别是黑夜和白天交割的时候!

    天空出现了微弱的光线,于是,他们加快脚步,向山前村走去。少时,天大亮,清风拂面,空气中带有一种甜香。

    他们赶上了六点钟的班车,班车上没几个人。汽车飞驰在蜿蜒的公路上,火红的阳光从车窗外射了进来,既温柔又热情,犹如女人的轻吻。

    七点左右,他们就到达县城,径直走向医院。陆莲的步伐有些慌乱,当她走进病房时,发现母亲已经醒了,只是双眼浮肿,憔悴不堪,仿佛是凋谢的花朵一般。

    还是李小安先说:“莲儿!快过来。”

    陆莲坐在病床上,李小安握着她的手,又说:“莲儿!家里还好吗?”

    “都好。”陆莲低着头说,表面平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她站起来,看着母亲满是纱布的头部,说:“妈!我去食堂买些早点。”

    “去吧。”

    只见陆莲慌乱地跑出病房,靠在走廊的墙上,闷声哭泣,眼泪夺眶而出!

    陆遥放下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去交费。

    从此以后,陆遥和陆莲轮流照顾母亲,细心,关怀备至。期间,陆川没有来看过李小安,李小安也不希望他来。

    拆线之后,又休养了几天,李小安心疼那些医药费,便打算离开医院,回家疗养!医生也觉得可行,就开了一些药,让她拿回去吃。

    他们回到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烧饭、喂猪、做家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伤口早已愈合,可是,内心的伤痛呢?

    是忍受?还是爆发?

    现在李小安和陆川基本不说话,就算说话也很少。

    忽一日,陆遥从宜黄一中放假回来,发现母亲不在家,着急询问姐姐:“姐!妈去哪里?”

    “在县城一户人家做保姆。”陆莲低着头说。

    陆遥再没有言语,想必已经知道母亲和父亲无法相处下去,才会选择一条伺候人的路。

    李小安大字不识,只有靠辛勤的劳动才能换回一点点尊严。

    有一次,陆遥去看母亲,发现她很沉默,只知道干活,通过干活来麻醉自己。她在那里有吃有喝有住,还算自由。就是照顾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孩子的父母去了省城工作,只有奶奶在身边,奶奶身体不好,而且行动又不方便,所以才请了保姆。

    陆遥只是默默地看着母亲,没有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也只是个孩子,命苦的孩子。

    等他再次回到半天时,又是另外一个周末。

    家里的气氛十分低迷,没有人说话,只有走动的身影。

    傍晚时,陆川站在屋檐下,熄灭了嘴里的香烟,看了一眼正在摘菜的陆遥,说:“遥儿!让你妈在县城租一套房子,给你做饭吧!”

    始料未及,陆遥十分愕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父亲,但还是平静地说:“好!”多一个字都不说,惜字如金!接着又继续摘菜,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陆遥回到县城就将父亲的话传递给母亲,作为母亲,李小安是喜欢与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李小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儿子,说:“遥儿!你回去吧,等我租好了房子,再来接你。”

    陆遥只是冲着母亲笑了笑,并未言语,慢慢地移开了视线,走向学校。

    第二天下午,李小安在宜黄一中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租了一套房子,两间卧室,一间厨房,没有厕所,公共厕所在一百米之外。房租一百多块钱一个月,已经很贵。

    如今的她有一些钱,都是她自己赚来的。之后,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黄昏时,她辞去了保姆的工作,将陆遥从学校宿舍接了出来。

    陆遥负责学习,李小安负责做饭、做家务。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满屋子都充满了爱,发自内心的爱。那段时间是李小安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

    有时,陆川也会来送钱、送米、送菜、送柴。最多也是吃一顿饭,从不过夜。

    这种安静祥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惜好景不长。

    李小安从不与邻居聊家常,只是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一日,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突然冲到李小安的房间里,将一个一次性饭盒扔在地上,唾沫横飞,凶神恶煞,怒斥道:“这个饭盒是从我的院子里捡来的,是不是你扔的?”

    “不是。”正坐在小凳子上的李小安站起来。

    “不是你还有谁?”那胖女人逐渐靠近李小安,好像要把她吃下去似的,愤怒说,“这个巷子里只有你一家人是陌生人,其他人都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

    “真不是我。”李小安连连后退。

    胖女人猛然举起拳头,似乎要打她,凶恶的眼神比野狗还犀利。

    此时,陆遥站在门口,用浑厚的声音喊道:“你想干什么?”

    胖女人看见陆遥进来,立刻收起拳头,假模假样地笑道:“没事,我与你妈聊聊天。”

    “聊天需要用那么大的嗓门吗?”陆遥故意提高嗓门。

    “我有事先走了。”胖女人像只老鼠般窜出房间。

    陆遥走到母亲身边,看到地上的饭盒,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说:“妈!你怎么不解释呢?”

    “我说了,她不信。”李小安轻声道。

    “她下次再来,我打爆她的头,看她再敢无中生有。”陆遥生气道。

    “遥儿!算了,出门在外,尽量少惹事端。”

    此后,李小安认为这里的邻居不是很友好,对陆遥的学习也没有帮助。于是,她又在离学校三里处租了一套房子,这里更加简陋,一间卧室,一间厨房。这里虽然没有邻居,可是有房东,房东住后房。李小安和陆遥住在前房,卧室里铺了两张小床。屋旁有一个公用的茅房,臭气熏天!

    有一天早上,陆遥在灶台下烧火,准备去拿身边的木柴,揭开木柴上的一块大布,却发现那些木柴不是木柴,是一个黑色的棺材。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怪异。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这还要感谢走夜路练出来的胆子,要不然非大叫不可。

    他看着母亲,说:“妈!这厨房怎么会有棺材?”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她脸色苍白。

    “这地方不能住。”陆遥说。

    此刻,五十多岁的房东穿着宽松的衣服走进来,大喊道:“为什么不能住?人总是要死,那棺材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有什么可怕?”

    “这不吉祥。”陆遥说。

    “吉祥?吉祥能填饱肚子吗?”房东用手肘猛烈地撞击李小安,娇小的李小安后退三步,扶在墙上。

    陆遥怒了,喊道:“你干嘛推我妈?”

    “这里是我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房东翻着白眼。

    陆遥扶起母亲,想与房东理论理论,却被李小安温暖的手拉住。他回头一看,只见母亲在默默地摇头,像个孩子。陆遥是最听妈妈的话,不与她计较。

    后来,李小安又搬走了,在宜黄河边租了一套房子,这里独门独户,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一个院子。厕所也在附近,很方便。房东常年在外,不可能打扰他们。可以说,他们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平静而又幸福。

    比陆遥大两岁的陆莲,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是陆川的邻居在中间牵线搭桥,很快,她与县城的一个穷小子有了好感,那人叫张武。他五大三粗,脸上的肉比屁股上的肉还多。不久,张武的姐姐定下彩礼,彩礼少的可怜。可陆莲不在乎,她只在乎张武那个人。两人在春季举办了婚礼,简单而又冷清。当时,李小安已经从县城回来,操办女儿的婚礼。陆遥没有回来,他正处在备考的关键时刻。就这样,陆莲跟着张武去了县城生活。

    陆遥每日每夜认真复习,迎接高考。可是,他的努力没有得到回报,高考结束后,他落榜了!这就意味着他的读书生涯要告一段落,也要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李小安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县城照顾儿子,只能暂时回家,回到熟悉中的陌生人家。

    从此以后,陆遥下定决心要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来。于是,他去了杭州。一开始,胡乱地找工作,没有进展。后来,找到了一些工作,也无法养活自己。开始想想自己能干什么?探索自己要干什么?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餐饮行业,包吃包住,似乎一切都解决了。

    秋去冬来,正当他干的有声有色时,陆川打来电话,电话中说李小安生病了,已经在县城医院住着。只要是母亲的事,陆遥就特别上心。立刻将那黑白屏幕的诺基亚手机放入口袋,找到店长,申请请假。店长听说他家里有事,立马批准。

    陆遥没有买到火车票,只能坐汽车到省城,再坐汽车到县城。足足坐了七个多小时才到达省城,既劳累又心急。当他走下汽车时,陆川又打来电话,说他与李小安已经来了省城。于是,他披着大衣,冒着寒风,径直向省城第一人民医院走去。内心开始担心,是不是病情加剧?肯定是加重了,要不然没必要来省城。他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走进医院,只觉药味十足。

    外面的路灯已亮起,犹如白昼!

    医院也是灯火通明,人流窜动。

    陆遥走进母亲的病房,看到父亲和姐姐都在,说:“爸!姐!”

    “来了。”陆莲说。

    “嗯!”他永远都是那么不爱说话。

    他定睛一看,发现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李小安在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儿子,很高兴,翻了一个身,说:“遥儿!你怎么来了?”

    “妈!赶紧躺下休息。”

    李小安很累,很快睡了过去。

    陆遥小声问道:“爸!妈得了什么病?”

    “医生说是肾结石,并不严重,只要开刀就没事。”陆川说,“医生还说现在的医疗科技发达,像这样的手术就是一个小手术,两三天就能下地。”

    陆遥听到这里,放心了许多。

    晚上,他们三人睡在地上,守护着李小安。

    第二天,本来说好的手术,因为一些缘故而没有进行。所幸的是李小安看上去比昨天的气色要好一点。到中午,陆遥扶着母亲吃食堂吃饭,陆川和陆莲跟在后面。下午时,他又扶着母亲去做检查。

    第三天,依旧没有手术。

    第四天,李小安气色更好,饭量恢复正常,陆遥看了很高兴。可是,到了下午,她有些反常。主治医师找到陆川和陆遥,说要透析,但是价格昂贵,风险巨大,建议放弃。陆遥心不甘,不能就这样放弃母亲。陆川骂道:“兔崽子!你有钱吗?我可没钱。”

    面对亲人的生死,陆遥毫无能力。

    陆川又对医生说:“别听他的,我说了算,放弃治疗。”

    “不能放弃。”

    “那你说怎么办?到时欠下的钱,你来还?”

    陆遥不知道怎么办。

    陆川拿起医生手里的签字书,准备在上面签字。

    突然,陆莲大喊:“医生!医生!”

    主治医师立马窜进病房,发现显示器上的心率数字变化很快。主治医师惊慌,赶紧喊人。少时,一些护士和医生都来了,开始抢救,做心肺复苏……

    后来,院长也来了,神色紧张。

    陆遥脑子一片空白,靠在墙上,傻傻地看着母亲,只见她眼中全是绝望,丝毫没有求生的念头。

    陆川自言自语说:“完了!完了!”

    陆莲低着头,不敢看。

    抢救!抢救!沸反盈天,混乱中带着焦急。

    显示器上的数字越来越低,直到零。医生才停止了手中的活,大家茫然、惊愕。不是说一个小手术吗?不是说不严重吗?

    所有人不相信这样的事实,但事实已经发生。

    陆川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不忧伤不痛苦,一种狞笑,像是扔掉了一个包袱。

    陆莲跪在床边,看着李小安,始终相信母亲只是睡着了。

    陆遥还靠在墙上,脸色沉重,似乎傻了。只听见旁边一个小妇说:“你妈死了!你怎么还不哭呀?不孝子!”

    他头晕目眩,似乎在幻觉中,幻觉中有两个陆遥,一个身穿白衣,一个身穿黑衣。

    白衣陆遥说:“亲人死了就要哭吗?”

    黑衣陆遥说:“当然!这是传统!你为什么不哭?难道不伤心吗?”

    “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不伤心?”

    “你就是不难过,铁石心肠,不孝子。”

    “假模假样地哭泣就是孝子呢?”

    “少装清高,你就是一个凡夫俗子。但是,你装也要装一下,至少也要让别人认为你是孝子。”

    “我为什么要装?我为什么要哭给他们看?我为什么不能自然一点。”

    “无可救药!要是世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白衣陆遥最后说:“百善孝为先,论事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孝子,我就是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

    陆川只好包了一辆车,把李小安送到山前村。到达山前村已是晚上七八点,寒风如刀,在空中猎猎作响。他一家一家地打电话,很多亲戚说晚上有事,来不了。最后,只有他的大哥陆富来了。虽然陆川与陆富的关系十分僵硬,还时常打架,但是他来了,就说明了一切。陆富左手拿着几个手电筒,右手提着一个竹梯子,对着陆川说:“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

    陆富再也没有说话。

    陆川和陆富将李小安绑在竹梯子上,一切准备妥当后,开始了夜里的路。

    起初是陆川和陆遥用梯子扛着李小安,可是,陆遥没有什么力气,更重要的是,他还在迷糊当中。

    陆富见陆遥支持不住,喊道:“遥儿!我来吧!”

    陆川在手电筒的灯光下瞅了他一眼,充满了蔑视,说:“这是你的母亲,还需要别人来抬吗?”

    陆遥没有言语。

    陆莲照着灯。

    陆富已经换上了陆遥,走在前面。可走了不久,埋怨道:“死人压人呀!她就知道压我,这是来报仇了。”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一直坚持着,与陆川一前一后扛着。

    陆遥走在最后面,打着灯。

    他们到达半天已是深夜,陆富先回去。陆川将李小安放在大厅,烤了一盆木炭,准备守夜。

    朔风刺骨,屋里凄凉萧索。

    陆川、陆遥和陆莲围着火盆,守着李小安,脸色俱是凝重,默不作声。

    陆川的香烟就没有停过,不知是真的忧愁?还是计算着以后的事?

    后半夜,陆遥仍傻傻的,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

    陆川说:“你们要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儿。”

    陆莲说:“我不困。”

    陆遥什么都没说,麻木地走进卧室,和衣而睡。

    此时,陆莲听见父亲骂道:“什么东西?孽子!”

    她知道父亲骂的是弟弟,没有作声。

    翌日,太阳升起,洒在晒谷场上,枯黄的一大片草地不知饱经了多少风霜?西北风吹过,陆遥张开朦胧的眼睛,发现不对劲,再用鼻子在空中仔细地闻闻,发觉没有闻到母亲烧菜的香味,才知道亲爱的母亲是真正不在了。顿时,肝肠寸断,泪流满面,似乎整个世界都塌了!

    大厅里的陆川也听到陆遥在哭泣,又骂道:“短命仔!现在才知道哭,不孝子。”

    陆遥听到了父亲的责骂,没有去责怪他。

    陆遥心里明白,父亲是不可能理解自己的痛苦。

    陆遥也知道,自己是母亲最后的希望,是她最爱的儿子,可是……

    陆遥深知,这一切只有自己承受。

    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却活着。

    真正的痛苦并不一定要表现出来才算痛苦,无言的痛才是最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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