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知何时是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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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扶着母亲走在山林的小路上,无限悲痛,但又无奈,尽力镇定说:“妈!要不我背你吧?”
李小安脸色苍白,苍白之上露出一丝微笑:“遥儿!你怎么可能背的动我呢?”
小陆遥坚定说:“我可以。”
“我们还是慢慢走吧!”她右手扶着陆遥的小手臂,很虚弱,左手按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扭曲和难看。
陆遥沉默,小心地扶着母亲。此刻他对父亲有一种指责和痛恨,小脸上露出那种奇怪和稀有的神情,又带有几分戾气。
一只乌黑的春鸦站在一棵枯树上啼叫,哀切、凄凉,声嘶力竭!
陆遥看了一眼那棵枯树,立刻将目光投向路面,生怕春鸦会给自己带来预言性的灾难。
他们现在似乎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行走,终于到达山前村。好在有人去县城,捎上了陆遥和李小安。
陆遥很急切,因为他发现母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宛如结了一层早霜。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孩子般地苦苦哀求:“妈!妈!没事的!”
喊着喊着,双眸中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李小安反倒安慰他,说:“遥儿!别哭了,生死有命,我若真是挺不过去,也是命不好。”
陆遥哭得更凶,都已经无法说话。
开车的师傅是个机灵人,看到如此危急的情况,立马加快了速度,还说:“你们别着急,我马上送你们到县人民医院。”
李小安发出微弱的声音说:“我们不去医院,去河东药店。”她心里明白,去了医院,钱不够。当然还担心——也许没病都会被大夫诊出大病。
年少的陆遥以为医院和药店是一样的,都是可以救人,殊不知两者的差别。只能听母亲的话,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开车的师傅诧异,喊道:“你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李小安轻声道:“我的病我知道,没事,就按我说的走,去河东药店。”
他也无奈,只好把她们送到河东。
他们很快到达药店,开车的师傅扶着难受的李小安走进店里,那穿着白大褂的坐诊医生看见她,立马认出来,上前搀扶,让她坐下。显然,她以前来过这家药店,而且不知一两次。
陆遥站在母亲身后,只见那医生胡子花白和满头白发,眉心微皱,正在把脉寻病根。
开车的师傅把人送到,有事就走了。
半天不见有动静,而李小安更加虚弱。陆遥便着急问道:“医生!我妈怎么了?”
年迈的老中医没有搭理他,而是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交给店员。纸上的字,陆遥一个都不认识,鬼知道他写的什么?
少时,一个年轻女人端着一碗中药出来,给李小安喝,她慢慢地喝下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休息。良久,她好了很多,肚子不那么痛,人也不那么虚弱,脸上有了一些起色。
陆遥看见母亲好了起来,喜不自胜,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爷爷!我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老中医乜了一眼李小安,李小安也看了他一眼,似乎心知肚明,她说:“没什么大病,吃了药就会没事。”
陆遥听母亲说没事,更加高兴,天真地抱住她的手臂。
只是老中医用沉重的眼神看着李小安,李小安的目光却躲开了。
她们在药店休息了几个小时,老中医还嘱咐她要忌口和注意一些事项。最后,李小安付了钱,陆遥一边拿着包好的中药,一边扶着母亲,离开了药店,走向汽车站。
她在街上买了一个大饼,自己吃了一点点,剩下的都给了陆遥。
陆川给的钱不多,除去买药的钱,所剩无几。她本来还想去农贸市场看看,因为太久没来县城,有太多的东西要买。可是,没钱,再加上身体没有彻底恢复,只好回去。
她们坐上了下午一点四十的班车去山前村,班车又臭又脏又小,人挤人,好在李小安坐在座位上。汽车飞驰,五十分钟后,班车在山前村的主街上停了下来。
对于别人来说,这里是终点。但对于她们来说,山前村是一个新的起点,还要步行十里到半天。
没走多远,李小安就鼻额冒汗,脸色嫣红。肚子还在隐隐作痛,虽没有之前那么痛,但也是让人难受。
陆遥见此,说:“妈!我们歇一会儿吧!”
“嗯!”她吃力地点头。
陆遥扶着母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放下手中的中药,走到泉水旁边,在地上捡了一个竹节(圆形,像个碗),洗干净,装满水,小心地拿给母亲,说:“妈!喝点水。”
李小安接过竹节,喝了几口,不停地咳嗽!
他便用小手轻轻捶打她的后背,李小安感觉好了许多。
之后,他自己去泉水那里喝了些水,“咕咚咕咚”,像头牛一样喝水,还胡乱地洗了一下小脸,额头上的头发已湿。
春风如酒,陆遥脸色发红,似有些醉了!
歇了一会儿,李小安的体力恢复不少,赶紧督促儿子:“遥儿!我们走吧!”
“好!”
陆遥拿起石头上的中药,并扶着母亲一步一步向下一道山梁走去。
可走了不久,李小安又慢了下来,浑身发热,香汗淋漓,流云般的刘海已湿透,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仿佛是美丽的朝霞。
陆遥关心道:“妈!要不我们再歇一会儿?”
李小安按着肚子,脸色伪装成平时的微笑,说:“不用,慢慢走,我没事。”
她走一步,陆遥看一步。她又走一步,他又看一步。
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三个小时,到达半天已是夕阳西下。陆遥依旧扶着母亲走过晒谷场,抬头一看,发现父亲坐在牛栏旁边的石头上抽烟,遥注远方,似在观赏晚霞。他本想大喊,让父亲过来帮忙,但想到今早的情景,就闭言不叫,专心搀扶母亲。不久,他们自陆川的身边走过,他好像没有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回来一样,目光依旧呆滞,久久望着夕阳如血的天空。似乎并不关心妻子的病情,也不关心儿子能否承受家庭不和的压力。
陆遥看了一眼父亲,除了看到冷冰冰的脸,什么都没有。继续扶着母亲走进屋里,让她坐下。此时,陆莲提着竹篮(竹篮里装着洗干净的蔬菜)从河边回来,看见母亲平安回来,一蹦一跳像一只兔子一般窜到李小安的身边,遽然放下竹篮,天真般扑到她的怀里,将自己乌黑般的秀发灌到母亲的脖子里,反倒哭了起来。
早上的时候,李小安生病,陆莲还在熟睡,后来也是听父亲说母亲生病了。她从上午到下午,时不时地去晒谷场等待,站在晒谷场旁边的篱笆前遥注小路的尽头,始终不见母亲的踪影。此刻见到母亲,却控制不住内心思念的情感。
李小安鼻子一酸,安慰道:“莲儿!你现在是大姑娘,可不要轻易哭鼻子哦!”
陆莲终于从她温柔的怀里起来,用小手抹着泪水,却在手指的罅隙中看见了陆遥正在扮鬼脸,瞬间又笑了!
陆遥用食指按着自己的小脸说:“姐姐!羞羞羞。”
陆莲突然严厉起来,说:“陆遥!你再说,我打你屁股。”
陆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只见陆莲像只狼一样追逐着陆遥,笨拙中带有几分调皮。他们一直围着母亲跑呀!跑呀!跑呀!
霎时!一个黑影挡住了大门,像块门板。陆遥和陆莲立刻停下,却发现父亲木木地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一切都安静,只有呼吸声。莫非他有什么话对李小安说?还是觉得自己错了?
滚滚红日已经掉进了大山的怀抱,使得山那一边更加红亮。
李小安看着他,有些期待。
然而,陆川走进屋里,拿起斧头,又走了出去,一声不吭!
她的心又一次凉了,心中一些奇怪的想法围绕着她。
黄昏!
美丽的黄昏!
亲情如黄昏,永久?牢固?无私?
晚风徐徐,舞动了李小安的衣角。她向大门的远方望去,只见河面上有一只白鹭自东往西低飞,展翅频频。河的北面杂草丛生,却有几分诗意。河的南面树木繁茂,苍翠盎然。少许落叶浮在河面上自西向东流去,却被东面吹过来的晚风极力阻挡,速度慢了许多。晚风路过,河面水波粼粼,青山的倒影也消失在皱纹中。
白鹭消失在河西,李小安的灵魂也跟了过去……
夏天!
清晨!
木屋!
陆川戒赌了,但喝酒和抽烟更猛!此时他正在磨柴刀,脸色古怪。
昨天陆遥从二都镇中学回来,此刻正坐在牛栏旁边的石头上,将脑袋埋在自己的两膝之间,似很难过!
陆莲去河边洗衣服。
李小安变得有些啰嗦,一直念念叨叨,都是说陆川怎么对她不好,怎么对不起她,说自己如何辛苦,养育孩子是如何艰难。再不会像以前那么温顺,而且还经常与他顶嘴。此时,她端着一盆水出来,“啪”的一声,全部浇在门前的棕榈树下,将脸投向陆川,怒斥道:“你个没良心的,自从我嫁给你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你还好意思这样对我?你呀!把心思都放在对付家人身上,有本事去对付别人呀,看看别人怎么对你……”
她还在一直说,陆川却沉默,磨着刀。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今天的李小安?是陆川!
女人的扭曲,男人的错!
无奈的希望,在失望中灭绝。
突然!寒光一闪,柴刀如风轮般飞向李小安,就连陆川自己都没想到会毒蛇般扔出柴刀。柴刀带钩的地方刚好砸到她的头部,顿时鲜血如泉涌。
李小安一直站在门前,似乎不觉得痛,死死地看着陆川,眼神中挤满了深度的绝望。
陆川慌了,但又不好意思上前为她包扎,仍傻傻地站着。
陆遥看见母亲头部一直流血,雄鹿般奔到母亲身边,吓得脸色惨白如纸,焦急说:“妈!快进屋去包扎一下?”
李小安依旧不动,滚烫的血液如同大雨般流向她的脸颊及衣服上,尤为镇定道:“我要在世上好好活下去,睁大了双眼,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下场?”
陆川低下了头!
陆遥拉着她,她终于肯动了,随着儿子走进厨房。她在一袋糖里抓了一把糖胡乱地抹在伤口上,白糖瞬间变红糖。陆遥拿着一块白色毛巾替母亲包扎,小心而且紧张。血暂时流得缓慢,但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悲惨。
霎时,陆川在外面听到李小安悲痛的哭声,几度哽咽,无法呼吸。
泪水融进了血里,晶莹剔透的眼泪变得越来越红,直到被完全吞噬。
陆遥不是三岁小孩,他有一定的控制力。过去,父母之间的吵架,他就习惯了,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除了对父亲的痛恨,更多的是对母亲担心,说:“妈!我带你去县城医院看看吧?”
李小安哭着说:“嗯!”
什么都没有收拾,李小安按着头上的毛巾,哭声中带有十二分的凄楚,在生命的悬崖边奋力求生。陆遥扶着母亲走出厨房,来到柴垛旁边,蓦然回头,对着父亲喊道:“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孤独终老!”
陆川没有像以往一样追上来打他,依旧站着,脸色铁青。
陆遥和李小安走了,离开了这个有魔鬼的地方。
陆莲回来时,发现地上有血,赶紧问父亲:“爸!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你母亲的血!”他支支吾吾说。
陆莲再看着地上的柴刀,已经想到是父亲的所作所为。立刻放下衣服,跑向晒谷场,发现不见人影。因心切,所以打算去追母亲。不曾想被父亲喊住:“莲儿!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我妈。”陆莲很生气。
“遥儿已经去了,你就待在家里吧?”陆川央求道。
“不可能。”她已经跑了起来,不料又被他拉住。
陆莲被父亲强拉着,终于哭了,嚎啕大哭!
走着走着,已到半路。
陆遥伤心道:“妈!我不想读书。”
“遥儿!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事而放弃读书。”她平静地说。
“可是,爸……”
“不要说了。”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言语,专心走路,与生命赛跑。
不久,他们通过山前村的主街,许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充满了可怜和惋惜,也有幸灾乐祸的人!他们又走向村里的卫生站,那里有一个乡村医生。陆遥看见那个乡村医生,十分着急说:“医生!快给我妈看看。”
乡村医生很冷静,不慌不忙说:“小伙子!不要担心,慢慢来。”
在陆遥看来已是十万火急,性命攸关。那医生却说慢慢来,使得他很愤懑,但又很无奈,现在只能依靠这位乡下医生。
医生让李小安坐下,慢慢解开她头上的毛巾,眉心紧皱,说:“血已凝结,可是伤口太深,我这里又没有像样的设备,所以……”
陆遥立马问:“所以什么?”
“所以还是去县城医院看看。”
此时,陆遥真想揍他一顿,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那么多废话。
那医生简单地给李小安包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你这是怎么伤的?”
“陆川用柴刀砸的。”她实话实说。
“陆川平时可是个老实人,怎么会如此野蛮?”可见,山前村的乡亲们认识陆川,自然也认识李小安。
“在外人面前是老实人,在家里……”她不想说下去,又说,“多少钱?”
“我也没帮什么忙,就不用钱了。”医生说。
其实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也罢,不要钱也好。
陆遥又扶着母亲走出卫生站,只见许多人看着自己,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李小安是被陆川所伤。
还是李小安人缘好,找到一辆面包车,开车的师傅是她娘家的熟人。汽车飞驰,陆遥急切,李小安绝望。
他们走后,陆川杀妻未遂的传奇故事瞬间传开了。
阳光虽好,但人却不好。这次,李小安没有去河东的药店,而且去了县人民医院。她和儿子来到外科,医院就是医院,设备完善。一位中年外科医生给她做手术,剪去伤口旁边的头发,清理伤口……
陆遥就站在帘子后面,等待,焦急地等待,等待的过程是非常艰难。
外科医生给李小安小心地缝好伤口,涂上药,包扎好,便出来,说:“去交费吧!”
“我身上没钱。”陆遥尴尬说。
“那回家去拿。”医生说,“我跟你说,你妈妈的伤口要是再深一点点,就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若是感染了就麻烦。所以你马上回家拿钱,你妈需要住院。”
“好吧!”陆遥无奈地说。
陆遥办好住院手续,拿着一大堆收据,没有交费,只好先安排母亲住下来。
医生说先治疗和拿药,可交钱最晚不能超过明天。
护士给李小安吊药水,她躺在病床上,脸色平静,但白色的枕头已湿。
此时,陆遥问:“妈!你饿吗?”
“不饿,你回去吧!”都这个时候,有谁还吃的下去?
陆遥什么都没说,走出医院,来到汽车站,坐上去往山前村的班车。可是,他没钱,车费怎么办?
车子已开动,卖票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小包走到他身边,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说:“去哪里?”
“山前!”
“五块!”
“我是陆川的儿子,明天给你可以吗?”陆遥仰望着她。
小姑娘看看司机,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说:“原来是陆川的儿子,那就明天给吧!”
一些旅客感慨道:“陆川的儿子都这么大啦?”
陆遥没有搭理他们,心里想着医院的母亲。
等车子到达山前村,陆遥立刻走向半天,比任何时候都走得快。
到家时,他已是汗流浃背,鼻额冒汗。
陆川看见他时,假模假样问道:“你妈怎么样?”
“已经做过手术,在医院住下。”陆遥平静说。
陆川似乎放心了。
陆莲就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双眸中全是浮动的泪花。
这几年来,家里的经济条件好了一些。陆遥上学花了一部分钱,其他的钱都在陆川的手里。李小安基本上没有使用过金钱,家里需要的东西都是陆川买的。
陆遥一直没说要钱的事,直到晚上,陆川拿出一千块钱给他,说:“拿去交医药费吧!”
陆遥现在只能依靠这位守财的父亲,接过钱,心里嘀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夜很静,静的可怕,有月无星!
……
清晨四点半,陆遥和陆莲一起起来,各拿着一束火把,只见两个火星在山林中缓慢移动,是两个希望?还是两个求生的生命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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