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扶篱笆雪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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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痛哭许久后,缓缓从床上起来,消沉地走向大厅,只见父亲用鄙视的眼光盯着自己。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坐在火盆旁边,低着头看着火盆里一点点火炭,剩下的都是灰。
父亲的瞧不起使得他更加感到无助和萧索,也没有心思去争辩。
陆川已经起身,去准备一些事。
从晒谷场那边有人陆陆续续地走过来,都是陆遥的亲戚。李小安的娘家人一到大厅里,就放声大哭,也不知她们是真伤心?还是逢场作戏?其声特别刺耳,嚎叫中带有几分生硬。男人们在商量如何操办丧事,争得面红耳刺,也不知为何?陆氏家族的大部分人都来了,在帮着抬桌子、劈柴、挑水等等。本家的女人已经升起了炊烟,做起了分内的事。
陆富负责去县城买菜和买棺材,同行的还有一些亲戚。
陆遥抱着木柴走到灶台,放下后,又去抱木柴,来来回回,根本没有停过。像个失魂落魄的人行走在孤寂的小路上,很是可怜。
此时,陆川走到他的身旁,铁青着脸,藐视道:“你只要做好你的孝子就可以,别傻不拉几的,给我丢脸。”
陆遥抱着柴停下来,脸色忧郁,没有说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不像个儿子,根本不难过。可是,有谁真正明白他心中的痛苦呢?
下午,陆富从县城回来,将所有用到的东西都带了回来。
不久,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们将李小安葬在半天的东边山上,那里朝阳,风水宝地。丧事办的简单,草草了事。之后,该散的人都已散去,只留下陆川一家人。
陆遥坐在晒谷场上,遥注远方,内心的伤痛久久不能平复。他不愿回家,不愿见到父亲那张嘲笑的嘴脸。自从李小安离去的那一刻,家就破了,再也无法重圆。霎时,他看见寒冷的天空中出现了母亲温柔的笑脸,仅有的温暖……
时光飞逝,陆莲已经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张小福。小福长得圆圆胖胖,像他的父亲。陆莲也十分溺爱儿子,似乎要将自己母亲的爱传递给他。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比较和谐,但是,天下就没有绝对的和谐。特别是作为普通老百姓而言,夫妻之间的争吵是在所难免!
一日,陆莲带着孩子回到半天,不哭不闹,异常平静!陆川问她:“莲儿!是不是和张武吵架了?”家里只有陆川一人,陆遥在杭州上班。
“没有。”她嘟着嘴巴说。
倒是她怀里的孩子哭个不停,像是饿了。少时,陆川只见她抱着孩子走进屋里,开始喂奶……
陆川心里明白,知道陆莲一定和张武吵架了。没想到昔日的婚姻生活又要在她们的身上重蹈覆辙。作为父亲,他平时很疼爱她,也希望女儿幸福。于是,他想当一个和事佬。
还不等他去劝说,张武已经骑着摩托车经过晒谷场。陆川听到这动静,就知道是女婿来了。片刻间,张武将车子停在屋旁边,看见丈人,微笑道:“爸!陆莲在吗?”
“在屋里。”他的语气很生硬。
“爸!我是来接陆莲回家。”
“我是没意见,回不回家要看莲儿怎么说?”
张武默默地走到房门外,敲门:“咚咚咚!”
陆莲知道他来了,却故意不搭理。
他继续在门外央求道:“媳妇!我错了,我不应该骂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你就跟我回去吧?”
孩子也不哭了,屋里一片安静!
张武在门外气得脸色菜青,但还是温和道:“媳妇!你想想小福,他不可能不要爸爸吧?缺乏父爱是一种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你滚!”屋里传出她的骂声。
他没有离开,继续软磨硬泡。直到晚上,陆莲才开始动摇,慢慢地理解丈夫,坐上摩托车,一家三口一起回县城。
陆川看见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的报应来了!”
过了十几天,陆莲又回来。这次,她没有带孩子。可是,脸上多了几处伤痕,憔悴很多,不像是一个少妇。陆川也不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无用,事实已经发生。她自己也不诉说痛苦,时常沉默和思索。有时想起温柔的母亲,泪水涟涟!
张武总是在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上。又骑着摩托车来到半天,站在她面前,苦苦哀求:“陆莲!我错了!我不应该打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保证?”陆莲苦笑道。
“你不能不为小福着想呀?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你呀!”
讲到小福,她的心似乎又软了下来。可不能就这么跟他回去,住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有回去。又一日,陆莲见他真心悔改,于是跟他回到县城。
小福几日没有吃妈妈的乳汁,似乎瘦了一些。虽然不懂事,但是见到妈妈,就乐了。小孩是乐得开心,可大人怒了。张武一进门,就拽着陆莲过了好几个门槛。她被他拖着,脸上、身上、脚上一直在地上磨着,痛的要命。她没有哭,喊道:“张武!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让你回去。啪……啪!”他说完,用笨重的手打在她的脸上。
陆莲根本无力反抗,拼命地逃走。张疯子又是一拽,将她扔到地上,拳打脚踢……
不一会儿,陆莲满身是伤,蜷曲在墙角,害怕、无奈、绝望!
此时,张武拿着一根绳子将她五花大绑,不让她出门,将陆莲的身份证、首饰、钱财等等全部没收,藏了起来。自己大摇大摆地到邻居家去打牌,脸上露出一种得意的神色。
她躺在地上,心里无比心酸,终于哭了。
第二天,张武又出去。
她想办法解开了绳子,看着自己的孩子,满脸泪水。不久,她什么都没拿,就走了,走到别人找不到她的地方!
等张武回来时,已经晚了。他回到半天,将一切都告诉了丈人,但没有说暴打陆莲,还说:“她心真狠,连孩子都不要。”
陆川以为他们仅仅是吵架而已,没有过多询问,始终相信有一天,女儿会回来!
但是,过去了好多年,陆莲依旧不见踪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想到这里,站在雪中的陆遥又伤感万分,孤独。寒风依旧,大雪依旧。现在,他身上全是雪片,似乎连头发都变成了白色。再望了一眼朦胧中的群山,就走向北高峰北面的石阶。飞舞的雪片砸在他的身上,却不能使他的腰杆弯曲,继续踏着乱琼碎玉,冒着朔风,默默地下山!
第二天,陆遥坐上最早的一趟火车前往东乡,经过八个小时的等待和煎熬,火车终于停在东乡站。再坐汽车去宜黄,约莫两个多小时,他来到这片曾经熟悉而又充满回忆的地方!到达县城时,已是五点多。天很暗,空中飘舞着硕大的雪片。
近乡情怯!
更让他激动的是可以见到自己的爱人,充满了期待。
陆遥背着一个单肩包,走出汽车站,只见自己的女朋友已经在门口等待,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宽松的羽绒服也没有掩盖她上身的饱满,下身穿着紧身牛仔裤,使双腿显得浑圆修长。一束细腰之下藏着富有弹力的臀部。乌云般的秀发扎成马尾辫,容貌秀美,白皙的皮肤犹如凝脂,笑靥如花,脸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关心说:“陆遥!累不累?”
“不累!”陆遥脸色有些发红,赧然说,“小甜!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回来吗?我就在汽车站等你。”小甜说。
“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我刚来。”其实两个小时前她就在这里等待。
他只是傻笑。
小甜深情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不知藏了多少思念,用自己温暖、纤美、光滑的手握住陆遥的手,发觉他的手很冰凉,立刻将他的手放入自己的口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陆遥的手一伸进去,就发觉那口袋是那么柔软和温暖,就像是她的身体一般。
“没事,已经习惯了。”他披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穿着白色毛衣和内衣,可以说穿的不少,只是怕寒罢了。
两人靠的很近,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陆遥已经感觉到她温柔的甜香,娇嫩的嘴唇就在自己的面前,却有些不自然,说:“小甜!我们还是走吧?别在门口挡住别人。”
“好!我帮你背包。”只见她欢快地将单肩包拿过来,斜挎在肩上,像个小学生背着大书包一般。
“不用,我来吧!”
“还是我来。”小甜浅笑,反倒是她主动去拉着他的手,并肩而走,时而低下脑袋,时而看看陆遥,好像不认识一样,时而走一大步等于两步的距离,活泼的很,又有几分调皮。陆遥不得不跟上她的步伐,脸上的乌云彻底散开了。
他们没有带伞,尽情地在雪路上撒欢,踩着别人留下的脚印,却踩出了自己的幸福。
调皮过后,两人平静下来,他说:“小甜!我先去宾馆订一个房间?”
“不要去宾馆!我带你回家。”
“可是……”
“我爸妈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做好了晚饭,就等你去吃了。”
“是吗?”他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
“那我是不是需要买些什么东西?”
“不用,走吧。”
“好。”
不久,小甜到达自己家门口,正在开锁开门。此时,陆遥傻傻地站在她的身旁,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陆遥!进来呀!”小甜叫道。
“好!”
陆遥一进门,只见屋里很宽敞,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看见她的爸妈,拘束说:“翁老师!钱阿姨!”
翁老师在安石中学任教,在教育界很有威望。此时,他站起来,放下手中的报纸,扶了扶眼镜,热情说:“陆遥来了,快坐。”
“好的!”
小甜的母亲依旧坐在沙发上,似乎没有发现有客人来了。
“大房!”翁老师轻声喊道。
钱大房翻了一下白眼,终于懒散地从沙发上起来。她曾经也是本科毕业,自然知道待客之道。只是她头上鸡窝般的发型不是很协调,微胖的身材倒是与那沙发有些相似。
四人坐在一起,确实像一家人。
翁老师温和道:“坐火车一定饿了吧,快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好!”陆遥拿起筷子。
翁小甜痴痴地笑,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一些红晕。
“七年了!”钱大房故意感慨,将那个“了”字拉得很长。
陆遥放下筷子,心里明白她说的是自己与小甜交往了七年,聚少离多,终究没有修成正果。
小甜乜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撒娇道:“妈!你说这个干吗?”
“我不能说话吗?”钱大房反问道。
翁老师打破僵局,说:“先吃饭,吃完了再谈也不迟。”
钱大房语气坚定,面露凶色,一字字道:“翁老师!你不要说话。”
翁老师再也不说话,呆若木鸡地坐着。
钱大房又问:“陆遥!什么时候结婚?”
“随时都可以。”陆遥直接说。
“那房子呢?”
“我们可以租房子。”
“亏你想的出来,让我女儿跟你结婚,然后去租房子,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认为有没有房子不重要。”
“那你认为什么重要。”
“我对小甜的这份心。”他按着胸口说。
“哼!你那颗心一分钱都不值。”钱大房说,“那你有存款多少?”
“没多少。”
“那你到底有什么?”
“我有梦想!”
“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去赚钱,你倒好,在这里谈什么梦想,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钱大房的表情十分不屑。
“钱阿姨!我脑子没有被门挤过。”
小甜差点笑喷!
钱大房气得脸色铁青,强硬说:“陆遥!你要是真想与我女儿在一起,别谈什么梦想,老老实实地赚钱,也不要去杭州,就留在县城。”
“我会考虑的。”陆遥听到她这样说,触动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确实不能再异地恋爱,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真想与自己深爱的女人在一起,就必须担起一定的责任和义务,自然也要放弃一些东西。
小甜也希望他留下来,毕竟女人不善于承受寂寞和孤独。
钱大房再次强调:“陆遥!没有房子,你想都不要想结婚。”
“我不在乎。”小甜突然说。
女人真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不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我在乎。”她母亲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后有你受的。”
陆遥突然站起来,有些不高兴说:“我吃饱了,就先回去。”
翁老师也站起来说:“陆遥!你都没吃。”
“翁老师!真饱了。”说完,背着包径直走出房门。
小甜想上去追他,却被自己的母亲拉住,说:“不准去。”
“妈!大晚上的,陆遥都没有地方去。”小甜央求道。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小甜越来越着急,但始终挣脱不开。
翁老师说:“大房!你太过分了。”
“你闭嘴!”钱大房恼羞成怒。
翁老师一个人吃了起来,连连叹气。
夜色中的雪片更加美丽,但对于陆遥来说,却带有说不尽的凄凉和孤独。他在楼下一直等着,发现小甜没有追出来,本就受伤的心又一次被凉透。
小甜在心里嘀咕:“陆遥肯定在楼下等我,我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遥的双脚冰冷,双手也冰冷,肚子叫得与打鼓一般响。但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是一个雪人。
饥饿的时候才会想起曾经美好的回忆,以前陆遥坐火车和坐汽车回来,李小安总是会做一些开胃的菜给他吃,尤其会多放一点辣椒。
直到夜深,小甜都没有出来。
陆遥一直望着楼梯口,没有看见爱人的身影。少时,他终于动了,脚很麻,踉跄地走向一家宾馆……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小甜趁母亲不注意,快速下楼,发现雪地里有一双脚印,足足有十厘米深。更加内疚、着急。于是,打电话给陆遥,却又打不通。难道是他不理她?还是有别的原因?
陆遥起得很早,坐上第一趟班车前往三都镇,再让人捎他一段到山前村。因为早上没有去山前村的班车,只有出来的班车。他到山前村后,又开始步行走向半天,步步艰难。空山无人,雪上无痕,小溪无水。
半天还在下雪,下得比任何地方都大,地面积雪足有三十厘米高,冰雕随处可见。
村子里一片寂静,不像是过年的情景。
寒风如刀,刀刀都刺在他的脸上。
他经过洁白的晒谷场,只见旁边的篱笆在风中“嘎吱嘎吱”作响。再平眼望去,又见白龙潭已被冰封,龙须山白雪皑皑,朦胧凄迷。那些古老的房子也成了冰雪世界的一份子。牛栏里的黄牛吐着白气,不停地咀嚼肚子里的稻草。
陆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过屋旁的桃树、李子树、水杉、樟树、枫香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前,发现大门开着,屋里的父亲正在烤火,喊道:“爸!”
屋里烟雾弥漫,陆川熄灭香烟,有些吃惊说:“遥儿!”但是,很快就失去了热情。
就是一年不见,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陆遥放下背包,也坐到火盆旁边,仔细看了一眼父亲,发现他又苍老了许多,深深的皱纹之中似乎可以看见春天的泥土和夏天太阳留下的痕迹。
陆川又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也不问儿子累不累?
屋里充满了凄凉和孤独!
陆遥本想与父亲谈谈,但见他一声不吭,就没有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陆川走开了。
此时,过去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浮现在陆遥的脑海中,李小安曼妙的身影似乎就在屋里走来走去,陆莲好像也在与他追追跑跑,不亦乐乎。可这一切都是幻影,母亲不在,姐姐也不在,只有无边无际的萧索之意。
没有女人的家,算不上是真正的家。
没有女人的家,是冷冷清清。
没有女人的家,到处都是随意和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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