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去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爱之桃花劫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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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锦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大夫们曾一天之内,给付子菲下了四道病危通知。付妈妈抖抖地执着那些生命的判决书,最后从又一张张地撕作碎纸,白色的纸屑从人民医院的六层楼上飘到地上的时候,是很需要一些时间的。往往,半道上,一阵风起,纸屑便纷纷扬扬如白蝶。每一只白蝶仿佛都在寻找它们的坟墓,那是埋葬爱情的地方。
付妈妈的绝望是双重的。那天,来接她去医院的人自称是女儿的老师。老师红肿的双眼让她觉得事情可能证实了自己最坏的猜想。
“为什么,子菲,为什么要抛下妈妈!”付妈妈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顺便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件见客衣服,又重新梳了头,把一根玛瑙红的发夹夹在辫梢头上。这是付子菲在妈妈三十六岁生日期那天送给她的礼物。
付妈妈三十六岁,付子菲十六岁。十六岁时,她在椰鲁湾咖啡屋里站满二个小时,就能挣回这样一只发夹。
付妈妈头一次不再带上她的对话本。那个世界,应该不再需要了吧,这些身外之物——生或者死,总是把一切剥离得如此干净又彻底。
不过,整瓶的安眠药是肯定要带的。攒起一整瓶这种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你得隔一段时间跟医生或真或假地谎报病情——睡不着或者心慌。然后等攒到一定量的时候,又得隔三差五费心淘汰那些过期的。
付妈妈的时常睡不着是真的。身上过早被命运终结的能力总是让她受伤,旧的伤口还未结疤,新的伤口已经裂开。生活在一连串地新伤旧疤中磕磕碰碰地过着,一瓶安眠药既是最后的安慰,更是一种扭曲的体面和尊严,安眠药具有付妈妈认可的最完美的功能,当你在沉睡中渐渐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渐渐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的痛苦,腌脏,龌龊……这种结束方法应该会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和恐怖。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儿迎接自己的,就是先走了一步的女儿,付妈妈不想让女儿看见一个可怕又陌生的自己。
陈瑶轻轻揽了揽付妈妈的肩头,把她带离窗口。
终了,付妈妈的安眠药并没有派上用场。假如可以选择,此刻,付妈妈更愿意用一瓶安眠药来结束这一切,而不是站在这儿看着病危通知书化身为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纷纷飞进爱情的坟墓。
付子菲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付妈妈不站在窗口撕病危通知书的所有时间里,就趴在监护室外头的玻璃窗朝里瞅着,玻璃把她脸上的所有器官挤成一个平面,从付子菲的那一面看,她肯定就像一张相片似地被镶在一个巨大的镜框中,可惜付子菲此刻依旧只是那一张张生死不明的病危通知书。模糊了这种生死界线的,是插在她身上的各种管子。
这些天,司马仲南做的另一件事,却并不怎以关彩。那天自从看过付子菲从小学到高中的十几本日记。这小子竟念念不忘,心内只觉得什么书也都不会比这妞写的这些日记好看。因为可以从字里行间找到作者的生活痕迹,或者干脆就是她的自传,因而看起来显得可外有趣。好奇中伴着一种偷窥隐私的犯罪感,多刺激!所以,小痞子抽空,又去了一趟付子菲和妈妈住着的花重锦别墅的地下室杂物间,征得付妈妈同意之后,把付子菲的那十本日记本儿息数搜罗出来,拿回自己的租房一本一本慢慢地看下去。
如果说原先,司马仲南对付子菲的理解,尚是停留在同学的表象之下,那么此时,伴随着这些日记本,竟好似付子菲从小到大,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长一般。这小痞子过惯了妈咪和娘亲对自己双重呵护的日子,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里想的不过是如何更舒服地渡日,哪能体会到像付子菲这样的同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竟要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支撑,为了一日三餐而抛下尊严。那是付子菲的第三本日记,她在这本日记中,给自己起的名字是“红头发安妮”,这应该是她上小学四年级时的事儿。
付子菲在这篇日记里这么写道:六月十六日,星期天,中雨。星期五那天,老师告诉同学们,这个星期的星期天,是父亲节,所以,每个人都要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
红头发安妮是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她的妈妈亦不肯告诉女儿关于父亲的一些事情。红头发安妮只好决定自己制造一个父亲出来。她在作文里这么加工道:我的爸爸是个能给人还带来欢笑的漫画大师,他每天做的唯一事情,就是不停地画画,一张又一张,当他把所有纸张的正面都画完了的时候,就在背面画,背面画完的时候,就在墙壁、地板、床单和天花板等一切可以下笔的地方画,所以,红头发安妮住的房子,全都被爸爸画遍啦。爸爸的这些画,逗人发笑又逼真传神,使他们住的房子看起来就像童话中的宫殿或者城堡……
可是,红头发安妮明明住在一处别墅区的地下室务间里,她要是把这篇作文交给老师,被大家知道了,肯定要被人嘲笑的,所以,红头发安妮只好在作文结尾那儿,忍痛让病魔夺走了爸爸的生命,而妈妈为了救爸爸,亦卖掉了他们住的宫殿式房子。
文字多像一只命运之手,可以给角色以辉煌的开始,也可以给角色以悲惨的结束。现在,一切都了无痕迹啦,红头安妮就像做了个美梦,梦醒,她依旧是个住在地下室杂物间里的,一个没有爸爸的小孩。付子菲在这篇日记的结尾处,这么写道。
司马仲南接着往下看,七月二十日,晴转阵雨,星期五。现在,红头发安妮每天都要到外面去捡塑料瓶子、废纸、废铜烂铁等等一切被人废弃,而她和妈妈却觉得有用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可以拿到废品收购站里卖钱。这个暑假,红头发安妮必须把自己的学费捡到手。
今天,红头发安妮跟着一个胖子,走了整整两条街。因为这个胖子手里拿着个饮料罐,这种饮料罐一个可以卖二角钱。这个胖子偏不肯把饮一口气喝完,他拿着不嫌手酸,红头发安妮也只好陪他跑路啦。
胖子走进了一条小巷子,他转身对红头发安妮说,“小妞,你为何一直跟着我,可是缺钱花?”
红头发安妮老老实实的点头,她要是不缺钱花,也不必每天出来捡垃圾了。
“小妞,大爷我可以给你钱,瞧,这是一百元,只要你答应大爷一件事,这钱就是你的。”
“什么事?”红头发安妮提高了警惕,因为她觉得胖子不怀好意。
“给大爷打个炮!”胖子一边说,一边连连做了好几个下流动作。红头发安妮不知道“打个炮”是什么意思,但是胖子的下流动作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你走开,你去死!老流氓!”红头发安妮高声尖叫,发现自己原来也会像金婉利舅妈一样大声地骂人。
……
司马仲南一篇篇地慢慢往下看,他看得仔细,心里也堵得慌。什么红头发安妮,他有百分百的理由相信子其实这就是付子菲童年的亲身经历了。去读书 www.qudush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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