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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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仲南还是听得一头雾水，这瘦子的叙述水平要在陈瑶那里，准是个不及格，瞧这一口一个小姑娘的——他就不会在自己的叙述里给主人公起个名字吗？小姑娘，到底是多小，可别小到付子菲那种年纪。

    林雪轲可就聪明的多：“大叔，你说的这个小姑娘，她长发还是短发？高个还是矮个？长得胖还是瘦？眼睛生得大还是小，单眼皮还是双眼皮，蹋鼻子还是高鼻梁……”

    只有司马仲南知道，把这之中所有的“还是”滤掉，剩下的就是一个完整的付子菲。

    瘦子瞪着林雪轲，似乎怀疑她是恶作剧。直到看清了小丫头一脸严肃里还隐着三分紧张，他还是受愚弄似地不耐烦道：“打住打住，什么胖的瘦的美的丑的，我就知道那小姑娘的头发一点儿也不长，因为湖边瞧热闹的人，说她不够女人味的起码不下十个……”

    司马仲南和付子菲，两人人的心几乎全都“咚”地放进了腔子里。付子菲那一头清汤挂面的长发，走到哪儿都是个不可能被人忽略的招牌。

    “对了，你们怎么这么关心这事儿啊，该不会，那小姑娘是你们什么人吧？姐姐或者妹妹！”

    这瘦子的想象力真是强得令人失语，司马仲南和林雪轲面面相觑，末了，林雪轲道：“怎么可能呢？我们来找人，一个同学，她喜欢来这儿玩。”

    “找人，这地方能藏着什么人，人又不会变成鱼！”瘦子嘟囔，同时解下一条游艇推过来。

    “唉，不用了，大叔，我们不想坐游艇！”司马仲南心里急着去别处寻找付子菲，哪有闲情水上泛舟。

    “不想坐游艇？”瘦子的脸顿时侉下来，按规定，人家要是没坐游艇，自然得退还租金，那他跟这两上小雏儿呱呱了半晌，不是白呱呱。

    “怎么能不坐游艇，你们要找人，那更得坐游艇了。瞧见没，湖中心那儿，那个小岛。可是落月湖最著名的景点，最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去的地方，谁要成心藏在那上面，还真没几个人找得着。”瘦子眼中热切无比，在游艇之外，又推销起湖中央的小岛，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标。他就不信，那个小岛还吸引不了这一对小雏儿。

    这世上，有多少人向往“桃花源”——寻找一块没有被别人糟蹋过的地方，糟蹋起来才尽情才快意呐！可惜，眼下是落月湖的涨水期，湖中的小岛被淹得只剩下巴掌宽一块地儿，岛上有一半的树下半部都淹在水里，要进化成一种水陆两栖植物似的。

    这是瘦子最讨厌的季节，因为他得花更大的精力推销这个湖中小岛从而挣到游艇的租金，但是却收效甚微。尤其对那种成年风月老手来说，此时的落月湖小岛几乎一无用处，被湖水侵占的地盘可能会太小，太荒凉，两人抱作一处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指不定身子底下就会溜出一条蛇，洼出一地水渍，或者一不小心就滚进了湖中。而对眼前这种小雏儿，他们会些什么花样——顶多在无人处抱抱摸摸，或者亲亲嘴儿，再来一点应景的海誓山盟，这个湖中小岛是个不大不小的绝佳舞台。

    游艇出租生意可不分季节。或许人类应该进化得更顺应大自然一些，也像某些冬眠的动物一样可以几个月不吃不喝、一年才发情一次，那么管他什么涨水期枯水期。很不幸的是，不管什么季节，人都停不了他的吃喝撒拉并且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所以在这种涨水把湖中小岛涨成一片巴掌的时节，瘦子照旧要不择余力地推销这个湖中小岛，推销着他的游艇出租生意。挣钱可不分季节呐！

    像付子菲和司马仲南这类的小雏儿，是这种季节最优质的客户资源。

    林雪轲和司马仲南果然二话不说，马上跨上游艇。在海北，这种游艇只配给海边的小孩当玩具。司马仲南的手一搭上游艇那玩具似的方向盘，瘦子热心的无偿授课马上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这少年的手法，简直堪当开这种游艇的祖师爷。

    此时是落月湖湖水最丰盈的时刻，湖中小岛比在湖岸边看到的还要小。在枯水期，比如冬天和秋天，拒说落月湖有一半游客是冲着去湖中岛露营的项目而去，瘦子的游艇生意在最兴旺的时候，得提前三天预定。眼下，别说露营，就算在岛上多呆一会儿，都会发霉。

    林雪轲不敢下游艇，因为怕蛇。拒说这湖中小岛曾经是蛇的天下，但在人的进攻中，蛇一度败退了。眼下，这里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人烟，说不定蛇又重回家园，占据了老地盘。

    林雪轲缩在游艇上，她可没有司马仲南那份潇洒，一声声叫着付子菲的时候也是叫得胆战心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游艇掀到湖里去似的。

    “这样叫不是个办法，她要是存心，还会应声？我还是上岛去找找！”司马仲南话音未落，他的一对长脚已经一前一后，涉水的鹭鸶似的立在岛上的浅水处。

    司马仲南也喊：“付子菲、付子菲……”他把两手拢成一个喇叭，嘴里的声音经他的手喇叭一扩张，嘶哑得不像话。或者说，这小子可能已经压根儿喊不出声了，才拢了这么一个手喇叭，有了这个手喇叭，无声也就扩张成了有声，虽然还是嘶哑。

    司马仲南嗓子怎能不嘶哑，这一早上，林雪轲听他喊“付子菲”简直要听到耳朵起茧子，杜鹃啼血似的。而昨天，他肯定喊得更大声。

    “付子菲、付子菲”林雪轲的女声加进司马仲南沙哑的男声里，一远一近，一粗一细，一组别有韵味的二重唱似的。

    扑啦啦，一群惊鸟从湖中岛地势稍高些的北岸惊起，贴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掠过，眨眼间消失在湖岸边的山林中，整组镜头就像午夜梦境中完美而又令人心碎的特写。

    “付子菲……”司马仲南鬼使神搓般，抬脚往湖中岛的北部跑去，留下林雪轲提心吊胆地侯在摇晃不停的游艇上。

    “付子菲……”司马仲南的声音隔着树丛传来，仿佛也被湖水泡过了般，林雪轲从里头听出了湿漉漉的感觉。

    “司马仲南，你怎么了？你看见付子菲了吗？”

    “付子菲、付子菲、付子菲……”司马仲南一迭声的付子菲里，忽然多出了具体内容似的，决不是先前那样一声喊里指望四处应声的试探。

    “司马仲南，你看见付子菲了吗？”林雪轲着急得要死，不知道该拿这摇摇晃晃的游艇怎么办才好。如果不是真的找到付子菲，这家伙至少该来帮她把游艇重新停稳一点。难道他希望在找到付子菲之前，先要把一个叫林雪轲的女生送到湖里去喂鱼吗。

    “是的……林雪轲……你快来……”司马仲南的声音一下子多出了哽咽的成份，它从树丛深处飘出的时候，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否整湖的水流、微风，树叶……你们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都有自己的歌声和语言的，它们这会儿都做了它的和声：“是的……是的……是的……你快来……你快来……你快来……”声音随着湖水的漪涟一圈圈地扩散，哽咽具备了更质感的形象。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