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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轶凡的脸还整个儿藏在氧气罩下面，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就像病床上的白床单。两排长长的睫毛密密地覆盖在眼睑上，就像在那儿静静地停着一对黑色的蝴蝶。蝴蝶把两对翅膀重叠起来立着，一个俏皮但确实能体现高难度的姿势。

    牟秋华轻轻拉起儿子裸露在被外的一只手，把它放进付子菲的手中。

    郁轶凡的手瘦削，冰凉，就像用大理石雕塑出来一样。付子菲把它放进自己的两只手拢圆的掌心里，把温度传给他。

    慢慢地，蝴蝶的翅膀打开了，阳光灿烂，花儿绽放，树叶儿闪亮，露珠儿映金光……王子和公主牵手，巫婆的魔咒解除，世界复活。

    “轶凡！”付子菲低声呼唤。

    氧气罩下面，蝴蝶的翅膀轻轻煽动，郁轶凡慢慢睁开他的双眼，笑意随之爬上他苍白的脸庞。依旧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躺在病床上。

    “轶凡！”付子菲的语言里，只剩下这两个字眼。

    郁轶凡轻轻地眨一下他的眼睛，满含笑意。

    “是的，我懂，我都懂。你是叫我放心。可是我怎么能放心，轶凡，你快点好起来，我们还去闯迷巷，还去落月湖荡舟，学校围墙后面两棵的栀子花都开了。轶凡，我要等着和你一块去数数开了几朵……轶凡，是你让我知道生命原来也可以这样美好。你快点好，快点好起来吧……”。

    大理石一样的手慢慢开始变得温热。牟秋华轻轻揽着付子菲的肩膀。转过头去偷偷拭去眼泪。

    相爱的人呵，缠绵的目光，看不够彼此的脸。

    护士捧着针剂药盒走进来。乍乍呼呼，“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请家属回避……”

    牟秋华自然也算在家属之内，二人腆着脸在病房里又磨蹭了一会，直到瞧着郁轶凡精神不支，昏昏睡去，这才先后出了病房的门。

    “牟阿姨，这些天，就只有你一个人陪着轶凡么？”

    “哦，还有他爸爸。不过，他昨天回锦城了。”牟秋华说她儿子父亲的口气，仿佛那是与自已完全不相干的一个人。

    “对了，子菲，你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我一直在找你们！”付子菲故意轻描淡写。实在话，晚上露宿街头，被阴阳人性骚扰、被别人抢去书包和钱……这些倒霉事她实在没脸与外人道。

    但是牟秋华又怎能瞧不出这小妮子的落魄。憔悴的脸，肮脏的衣服，头发乱得像一篷草……想来这些天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说起来，该怪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的。轶凡一直没醒过来，我连手机都忘记了开！”

    “牟阿姨，你是个好妈妈！”付子菲的声音很轻，说“妈妈”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那是关于童年、阳光和露珠、草叶、水和鲜花这一类东西在记忆里发酵之后的味道。

    “子菲，阿姨猜你现在一定又饿又累！”牟秋华仿佛有意避开这个关于“好妈妈”的话题。

    付子菲羞涩地点头。关于个人欲望，她总是这样羞于启齿。

    “阿姨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宾馆登记个房间，你好好睡一觉。你说好不好？”

    已经超出付子菲对上海的奢望了。

    牟秋华像所有理所当然地认为年轻人必定喜欢洋快餐的家长一样，问也不问，就带付子菲进了一家麦当劳快餐店。门口一个大大的“m”里各安着两扇旋转玻璃门，一个涂着夸张的大红唇的人物公仔摇摇晃晃地朝付子菲走过来，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上帝会降福于你，美丽的小天使！漂亮妈妈的宝贝儿”

    付子菲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心中有些微的羞涩和幸福，这个麦当劳大叔准是把她当作牟阿姨的女儿了。这种感觉多好！

    牟秋华微微一笑，有一点当母亲的得意——她的女儿人见人爱！

    付子菲尽可能让自己的吃相看起来会文雅一些，慢一些，狼吞虎咽确实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可是，尽管她小心再小心，三分钟消灭一个大汉堡的速度，是否该让外头的麦当劳大叔帮助这个“小天使”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或者成为他们的形象大使，餐馆总是欢迎大肚客人，让美丽的小天使来充当號餐之徒是个多吸引人的嚎头。

    “慢点吃，子菲。等下走的时候，阿姨再给你叫一份，晚上带回宾馆做宵夜。”

    “晚上我要去医院，我想多陪陪轶凡！”付子菲费劲咽下嘴里的食物，话语含糊不清。

    “轶凡晚上有阿姨陪。你听阿姨的话，回宾馆好好休息。明天阿姨帮你买回锦城的火车票！”

    “我不回去！”付子菲像个任性的女儿。

    “听话，不要耽误了学习！”

    “牟阿姨……”

    “轶凡不会有事。那位专家已经给他做了手术，并且对手术效果很乐观。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听牟阿姨的话，你回锦城把学习搞好了。等轶凡回去，刚好还可以给他补补课。”

    “就算回锦城，我也学不进！”付子菲低声说道。

    “说的什么话。子菲。你再这么说，阿姨可要生气了。论起来，高中生应该不可以谈恋爱，怕的就是影响你们学习。你自己要不争气，叫别人怎么看这件事。别告诉我没人知道你们俩的事。”

    “我想多看看轶凡！”

    “在你离开锦城之前，阿姨会安排你跟轶凡再见一次面。子菲，听阿姨话，专家都那么说了，你们往后的日子真的长着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付子菲还能说什么。

    “告诉阿姨，你喜欢什么颜色？”牟秋华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黑和白！”

    “黑和白！”牟秋华若有所思，“你们真的很像。”

    “什么很像？”

    “哦，那个叫艾什么薇的韩国大明星，好像也是钟爱黑白两色！”

    付子菲不接话，只觉得这牟阿姨冷不丁提起什么韩国大明星，令人觉得怪怪的。难道她也跟郁轶凡一样，是这个艾丽薇儿的粉丝。

    牟秋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马上又神色如常道：“我是说，这也是轶凡喜欢的颜色。可是太素净了！”

    回宾馆订房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上海之大，有多少人的时间都是消磨在路上。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