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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仲南眼睁睁瞧着“大妈”走远了，她背后的大书包把她豆芽菜似的身子压得有些弯，那脚步却是弹力十足的样儿，怎么瞧怎么透着一股得意劲，像得胜班师回朝。

    “拿钱铺路，说得可真好！同学，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他远远地朝那薇儿大妈叫嚷！

    去你的大头鬼！付子菲早已出了锦华中学的大门。

    校门口这儿，静卧着的车龙里，赫然又是一辆怪车打头，付子菲不免又多瞧了一眼。车里连个人影儿也没有。想来，锦华中学这地方，不仅卧虎藏龙，还神出鬼没，人警察叔叔也不会都坐在车子里守株待兔。只是今天，不知哪个倒霉催的又会被这怪车给带走。

    在等待锦华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付子菲依旧在椰鲁湾咖啡每天做足十个小时的清洁工。到月尾的时候，从吴先生手里接过一天又一天的十个小时压缩而成的所谓工钱。簿簿几张散发着汗味的纸币，咖啡屋老板却总是拿它当扮演救世主的道具。

    的确，锦华中学不菲的学费是压在付子菲和妈妈头上的巨石。

    锦华中学的录学通知书依旧是寄到金婉莉夫人的别墅里，她用两根手指头挟着那粉红底子大红梅花的一张对折卡纸，脸上似笑非笑。

    “这么说，付子菲，你还是被锦华中学录取了？”

    “托您的福，舅妈！”

    “付子菲，面试的时候，你有没有给面试老师下跪磕头来着？”

    无语，但并不代表付子菲没有脾气，是谁说过，沉默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是妈妈陪着付子菲一道来的，她总是不放心付子菲直接面对金婉莉夫人。

    来之前，妈妈在对话簿上写道：“不管舅妈说什么，你都要老老实实听着，不可以顶撞她！”

    妈妈知道金婉莉夫人的脾性，当然更知道她女儿的脾性。但现实情况是，就算把杂物间所有的家当都折卖变现，付子菲的学费依旧还差了一大截。

    在这幢别墅屋中，在这对寄人篱下的母女面前，金婉莉夫人享有女王一样的权势。

    金婉莉夫人两指一松，锦华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像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直通通地坠落，连个旋儿都不打。

    “子菲，你别承望舅妈出得起这学费。子莹一个已够操心的了，哪还经得住再来一个。”

    金婉莉夫人昨天刚给付子莹买了一台新钢琴，价格的确不便宜。

    “舅妈，并不是全部学费。我自己打工也挣了一些钱，但是还差一点！”付子菲小声地解释，明知金婉莉夫人不可能善心泯动，但是这个过场不能不走。

    “我一分钱也没有！”金婉莉夫人是个很容易就歇斯底里的女人，天知道她怎么会有那许多不顺心的事，“子菲，要我说，你干脆别读了。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那得花多少钱！三年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一定，就算真的瞎猫碰上死老鼠，被你考上了，那大学的学费不知要比高中贵多少。依我说，不如在‘长生殿’找件事儿做，舅妈还能罩着你。你的模样儿也不差，长得又像新近走红的那个叫艾丽薇儿的韩国大明星，对了，舅妈只需打艾丽薇儿的牌子，指不定就能让你红透锦城，这时运一转，挣钱简直堪比印钞机……”

    金婉莉夫人的身份，是锦城最大的酒店‘长生殿’的大堂领班。她的行事做派，与电视里上演的青楼妈妈桑一般无二。

    “舅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只想再读几年书。”

    “哼！那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去读你的书得了！”金婉莉夫人眼瞧着这摇钱树在幻想里就此夭折，马上冷了脸，转身就走。

    回到地下室的杂物间，少不得又要把这些话笔译给妈妈看。其实根本无济于事，付子菲的哑巴妈妈，甚至比她十六岁的女儿更无能为力。付子菲要的，只不过是妈妈的一个主意，去锦华中学读书，或者去‘长生殿’找件事儿做，在付子菲左右摇摆的时候，她希望妈妈能坚如磐石。

    “永远不要去‘长生殿’那样的地方！”妈妈不仅这样写，还在“长生殿”三个字下面了两个大大的叉，苑如给罪孽深重的犯人判死刑。

    锦华中学高中部开学的日子是九月一日。

    锦城的秋天，是满眼阳光滞留不褪的金黄。道旁的刺桐，早已换了另一树耀眼的灿烂。春天红的花儿和秋天黄的树叶都是美得这样极致，但是付子菲从来是喜欢后者多过前者。早知无计留春驻，笑沾残红葬落花，黛玉自怨身世可怜，尚有闲情葬落花，付子菲干脆就连自怨自艾的功夫也没有，再说付妈妈也不许她的女儿伤春悲秋，付妈妈希望自己的女儿是打不死的小强。

    到九月一日那天清早，付子菲和妈妈把所有的积蓄数了又数，还差五百元，而这才刚刚是高中第一学期的开始。

    “要不，妈妈把玉镯卖掉，连带着往后学费都不必发愁了！”

    一个“要不”，令妈妈的左右为难展露无疑。这玉镯是外婆留给妈妈的唯一念想。洁白温润的新疆和田玉种，拒说第一个主儿应该是清宫里的某个贵妃，传到外婆手里，已不知经历了几朝几代。

    玉镯本是一对，龙的那只，外婆给了舅舅付海波，凤的这只，就给了妈妈，算是对儿女不偏不倚。

    外人眼里，还是偏倚了——一个哑巴女儿，哪配受此珍物。

    龙的那只，后来就变成了舅舅家的这座别墅的一部分。

    凤的这只，妈妈一早儿只说丢了。

    哑巴女人既不配受此珍宝，丢了可不是个最好的借口。金婉莉夫人似乎比妈妈还要心疼，这几十年的脸不是脸，嘴不是嘴，少不得也是搀杂了凤玉镯丢失事件的怀疑与失落。

    “不，学费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写下这一句，付子菲连忙撕去对话簿上的这页。有关这只凤玉镯，珠丝马迹都不能落下一丁半点的。金婉莉夫人的鼻子堪比狼狗，更有本事掘地三尺来寻宝。

    其实哪有什么法子可想。只不过，这十几年，过惯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日子，付子菲的座右铭，是从实践中得出的经验——车到山前必有路。

    或许会有真到无路可走的那一天，大不了就像舅妈所说的，找一件事儿做。当然不是去‘长生殿’。诺大个锦城，又不是只有‘长生殿’这么一个地方。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