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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时候，付子菲回到锦城花重锦别墅区的家里，随身带的包里塞满椰鲁湾咖啡屋的各色点心。这是那个被称作妈咪的贵妇点的点心，几乎原封未动。

    付子菲的清洁工身份就是这点好。

    别误会，付子菲是那种住得起锦城最高档的花重锦别墅的人吗？说是家，其实不过是别墅里一间下人住的屋子。地下一层，前面是车房，按物业公司的设计，后面该是户主的杂物间。可是这十几年，她和妈妈是这个杂物间里资历最长的两个“大杂物”。

    承蒙金婉莉夫人善心未曾泯灭，而早已过世的舅舅付海波先生确实可怜他的哑巴妹妹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外甥女，生前留下遗言不能让这对母女流落街头，这些年，她们才可以不用操心房租是否随着房价一起飞涨。

    不过，作为回报，付子菲的哑巴妈妈需要揽去金婉莉夫人家里除了司厨之外所有的杂事。付子菲也要主动承担差僮的职责。比如，三更半夜若是有人兴之所致要来拜访金婉莉夫人一家，那么付子菲此时便要当仁不让地披衣下床，应声而开。

    本来么，金婉莉夫人对别墅的布局里，那间就是下人住的屋子！

    当付子菲把各色点心全都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妈妈刚好进门。看到这一桌子点心，她的脸色明显放阴。

    付子菲让妈妈坐下，捡出其中口味最好的几块放进她手里。

    “这些点心是哪里来的？”妈妈在对话簿上写道。

    “是咖啡屋的客人剩下的。妈妈放心，人家原封未动呢，很干净！”

    “以后，不要再把客人剩下的点心拿回家！”

    “为什么？”

    “你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

    “你就要读高中了……”

    老天，付子菲亲爱的妈妈这是什么逻辑，读高中跟长大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妈妈希望你能过得快乐阳光一些。你把客人剩下的点心装进包里的时候，总归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妈妈继续在对话簿上写道。

    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妈妈说的可真是对极了，岂止如此，付子菲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可是，这许多小点心，可以省去她们母女的一顿晚餐，这也是事实。

    “我只想为家里省下一点钱！”付子菲抢过妈妈手中的对话簿，写的时候有点不耐烦——没有谁天生喜欢吃残羹剩饭。

    “……”

    妈妈的右手无力地停在对话簿上，左手握成拳状，撑着额头。她的脸上有无奈、有悲伤、甚至有隐隐的绝望，就是没有眼泪。这是付子菲们母女俩遗传最成功的基因。她们都是这世间，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女人。

    吃完这点简单的晚饭，妈妈还要去楼上帮金婉莉夫人收拾厨房，洗碗和擦地板都是一天必需干足三次的事儿，有时候，甚至在要那里呆到夜宵完毕。

    金婉莉夫人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能被她请到家里来一起宵夜，横竖她家有个“哑巴女仆”会忠心耿耿地收拾群魔乱舞后糟蹋的客厅，而且无论什么事儿，都会守口如瓶。

    金婉莉夫人家的宵夜，定性为“诱惑”应该会更准确些，锦城这个地方，从来不缺少冒险享乐的人。当冒险和享乐可以如此诡异地融合，人家自然趋之若伏。

    这种时候，妈妈从来不让付子菲到楼上去。

    “千万别去！那里脏！”妈妈对话簿上这么写。

    付子菲不知道锦城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们从前灌输给学生有关“脏”的含义到底是怎样的。但是只有那里受过九年教育的妈妈对“脏”的理解肯定有别于常人。她自已成天就是负责金婉莉夫人家所有的脏活，清洁地板，衣服，碗筷，及至卫生间的坐便器，倒是从来没说过一个“脏”。

    花重锦别墅小区佣人专用通道口旁边就是这个小区的垃圾集散地，她们每天从那里进进出出。付子菲那挑剔的妈妈也能对此视若无睹。

    付子菲翻开第十本日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在写什么这个让大多数同学为难的问题上，她今天破例犹豫了一会儿。

    付子莹是付子菲的第一本日记的主人公，她在付子菲的日记里，幻身为哈利.波特的姨妈——佩妮夫人的宝贝儿子达理那种类型的人。可怜的付子莹，她若是知道自己在付子菲的日记里是一个好吃懒做，肥得像猪一样的形象，而且最终还被魔法变成一只成天守着鸡窝孵蛋的母鸡，不知道是否会疯掉。

    这本日记是付子菲小学六年级时的作品。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嘘！这是付子菲的秘密。

    日记本上，终究还是接着昨日的起承转合往下写了。虽然今天在咖啡屋搜集的，那个叫司马仲南的男生又是“妈咪”又是“娘亲”的素材挺有嚎头，不过，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接下去的情节付子菲觉得自己闭上眼睛都能编得出来，无非是豪门争风吃醋，夺家产，立继承人之类的。付子菲不喜欢写没有挑战性的东西。

    写完日记，付子菲又拿出那整套文具细细把玩，从水写笔到橡皮尺子，她现在简直拿这些玩意儿当文物来研究，从水写笔上的英文牌名到橡皮上的酷狗图案她其实都已烂熟于心。要知道，这些玩意儿可都是那家伙曾经用过的呵，他握着它们的时候，掌温是否也如自己这样微汗。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付子菲拿起水写笔划拉，笔端无由就流泻出了《氓》中的这几句，有如笔仙附体了一般。

    这水写笔其实不经用的，这会儿，笔管里的油墨已所剩不多，付子菲心下不舍，只好驻笔。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