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暗算

(去读书 www.qudushu.la)    屋内，端正王妃坐在外室方桌旁，方桌上多了一尊青花乳足小香炉，质地为青白釉，釉肥色正，上画三朵艳丽牡丹，呈迎风而怒放之态，一旁还有两朵娇羞羞欲开的花骨朵。艳丽大胆的颜色，对比翠绿的枝叶，雍容华贵之气尤重。细看下来，在花朵与绿叶之间，还藏了一只姜黄色的蜜蜂，这点睛的一笔，整幅画面一下子就变得灵动了起来。

    牡丹怒放，蜜蜂闻香而来。大胆的用色，细腻的画工。就连丝毫不懂这些的苏浅浅，都能看出来，这香炉定然是价值不菲之物。

    香炉焚出袅袅青烟，味道很淡，闻着就让人心静。

    端正王妃身后站着的是她另一位随性的丫鬟青梅，青梅比金香小上了几岁，脸上挂了一分的稚嫩，灵动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劲，一看便知道是个机灵的丫头。

    在隔开外室和内室的绿竹屏风处，习秋垂着头站着，见到苏浅浅进来，习秋抬了一下头。苏浅浅环顾屋内的时候，扫了她一眼，只见双眼红肿，还带着泪痕，脸颊肿出五根手指的印子，嘴角还挂着一抹的腥红。

    唐芯也是瞧见了，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再不敢抬头看一眼。

    苏浅浅带着哭腔，行了礼，才问道：“正王妃，梅侍妾如何了？”

    端正王妃难掩怒容，盯着苏浅浅，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青梅低声劝道：“王妃仔细自己的身子，方才为了梅侍妾，王妃已经感到身子不适了，这才点了安神香。苏姑娘，还请你为王妃的身子着想，莫要再气她了。”

    苏浅浅好笑，自己就刚开口问了一句，就是气着她了？那岂不是自己该一句话不讲，任由她们处置了自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霸道也没有这样霸道的！

    苏浅浅嘴角挂着适宜的微笑，不畏惧也不张扬，道：“那按照青梅姑娘的意思，我就该什么不问，什么都不关心么？先不说梅侍妾与我是同一房的关系，就说同是晋王府的人，我也不该那么漠视才对吧。青梅姑娘莫不是要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青梅本来是在责备苏浅浅说话不合时宜，不懂规矩，现在被苏浅浅这样一问，倒成了自己冷漠成性。她自是不能吃这样的哑巴亏，话锋一转，道：“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了，苏姑娘既然是如此关心梅侍妾的，那就该好生在屋里子陪着守着，怎么还大半夜的向外跑？这可不是王府，这可是寺院，外面可都是些精壮的男子，奴婢斗胆问苏姑娘一句，这大半夜的，苏姑娘是去做什么了呀？”

    这话一问出口，瑞王妃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只等着看苏浅浅如何应对。和尚也是男人，谁又能咬死这寺院里都是清高僧人，而没有凡心未了的男子。只要落实苏浅浅与男子深夜幽会这一点，那她就是一个死！

    苏浅浅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话里隐晦的含义，盈盈笑着，“青梅姑娘可真会说笑，这可是法华寺，是皇室都要供奉香火的寺院。青梅姑娘说的什么精壮男子，浅浅是一个都不曾见到，在浅浅眼里，这里分明都是得道的高僧，是看破了尘世，看穿了轮回的高人，是值得浅浅敬仰钦佩的大师。正王妃一向礼佛，一心向善，在这佛门重地，浅浅斗胆猜想，正王妃的虔诚定然比浅浅不知道要高出多少。青梅姑娘口不择言的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浅浅自然是不计较的，正王妃一向大度，怕也不会让你难堪，但这话在这说说也就算了，若是传了出去，明事理的人知道是青梅姑娘自己蔑视佛门，但不明所以的人定会以为，是正王妃阳奉阴违，面上礼佛，心底却是轻蔑的很。这好说不好听，污了正王妃的菩萨一样的名声，青梅姑娘，你可担得起？”

    苏浅浅拉出端正王妃，又将青梅的言辞提升到了蔑视佛门的高度。青梅就是一愣，赶忙左右开工的扇起了自己耳光，啪啪的，似是不知道痛一般，嘴里还讨饶道：“是奴婢言失了，是奴婢冒昧。”

    “得了，”端正王妃开口道，“你在这吵吵个什么，还怕梅侍妾休息得好了？”

    青梅赶忙住了手，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脸颊已然红了起来，疼得大眼睛里蓄着泪水，却也不敢哭出来。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站着。

    苏浅浅恭恭敬敬的向着端正王妃又行了一礼，道：“正王妃，浅浅是听到了朗诵经文的声音，才出去的。问过了一位小僧，说是《法华经》中《妙法莲华经》一篇。浅浅知道正王妃心向佛理，便去求了一道经文回来，想着抄录之后再呈给端正王妃的。”

    说着话，唐芯小心的递过一本经书。苏浅浅接过，毕恭毕敬的双手呈给端正王妃。

    端正王妃脸都气得要变色了，这是哪里，这可是佛门厢房，缺什么也不可能缺了经书，还用得着大老远的出门去求？可这最让人生气的就是，心里明镜一下的自己被蒙了，但还不能表现出来。

    看着端正王妃咽下这个哑巴亏，瑞王妃差点乐出声来。

    青梅接过经书，端正王妃依旧保持着雍容大度的仪态，道：“这抄经文的事情，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怎么做得好，《妙法莲华经》讲究的是圆满，瑞王妃，你就手抄一卷吧，明儿早祈福，也算是为王府求吉祥了。”

    还不待瑞王妃反应过来，青梅就将经书塞给了乐兰。

    端正王妃更不可能给她拒绝的机会，紧接着道：“浅浅，不是我要说你，梅侍妾有了身子，你怎么能这样乱跑出去的。唉。”

    梅兰情况如何，苏浅浅早已心急如焚，苦于又不能表现出来，现在端正王妃自己谈起，苏浅浅赶忙追问道：“梅侍妾身子如何了？”

    端正王妃抬眼看了一眼苏浅浅，复又转过头，难过而又遗憾的神情，犹如两把刀子，刺进苏浅浅的眼睛里。

    苏浅浅只能看向习秋，这一屋子的人，她能信的也只有她了。

    端正王妃目光也移了过去，向着习秋微微颔首。

    习秋这才从一个木头人活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苏浅浅脚边，道：“苏姑娘，小姐，小姐的孩子没有了。”

    闻言如五雷轰顶，苏浅浅膝下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唐芯伸手搀扶着，劝道：“小姐莫要太伤心。”

    苏浅浅感觉喉咙干干的，说话的声音都哑了，“梅侍妾人呢？如何了？”

    习秋哽咽的答道：“小姐还没醒，还不知道。但，但随行的大夫说，小姐身子虚，怕是以后——怕是——”后面的话，习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苏浅浅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愤怒的滋味，无论大人怎样争斗，孩子总是无辜的。而且，就这样轻易的毁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利，这些人凭什么，就凭她们那些所谓高人一等的出身？

    与愤怒同步，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一直以为自己能步步为营，稳稳的走下去。可，现实呢？根本就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还狂妄自大的以为自己能救别人出苦海！若不是自己那莫名的自信，若不是自己要她留下来——

    苏浅浅恨透了自己。斗了几个小兵就以为自己能上战场了，却连大将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见到苏浅浅失魂落魄的样子，唐芯心里万分的着急，低声劝慰着：“小姐，梅侍妾身子没事就是最好的，你也要当真身子才好啊。”

    苏浅浅听完唐芯的话，身子一个激灵，甩开唐芯扶着自己的手臂，反手给了唐芯一个耳光，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我的身子有什么大碍，什么叫梅侍妾身子没事就好，昏迷不醒能叫没事嘛！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苏浅浅突如其来的愤怒，震惊了屋里所有的人。苏浅浅虽然惩治了不少的下人，但在端正王妃和瑞王妃的面前，从来都是乖巧的样子，也正是她这幅一直很听话的样子，才在很多的时候，占了便宜。现在却忽然动手打人，而且还打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就连端正王妃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完全是看不懂苏浅浅这究竟是为何。

    唐芯被打的先是楞了一下，稍后马上跪了下来，磕头乞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小姐——”

    苏浅浅抬起就是一脚，丝毫没有顾念往日一丝一毫情分的样子，踢得唐芯身子侧倒在了地上仍不解恨，张口厌恶的骂道：“还不快滚！难不成要我叫人请你出去？”

    唐芯见苏浅浅决绝的样子，泪如涌出的泉水，一发不可收拾，重新跪好，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奴婢退下了。”

    说完，便跑了出去。

    习秋趴在苏浅浅脚边，哭道：“苏姑娘，唐芯也是好心的。奴婢知道你是心疼小姐，奴婢心里都明白的。”

    端正王妃用了个眼色，青梅悄悄的也退了出去。

    苏浅浅眼角扫到，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悲痛欲绝的模样，瘫坐在了地上，拉着习秋的手，只低头哭，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估摸过了半个时辰，瑞王妃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明儿一早进香可不能误了时辰，姐姐，我看咱们还是早点散了，歇了吧。苏姑娘也回来了，这就交给她照顾着。”

    端正王妃似是还有话要讲，但见苏浅浅这幅悲伤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息道：“浅浅啊，我知道你心疼梅侍妾，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这安神香我就留在这里了，你也早些休息。”

    苏浅浅连连点头，抽搐着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待端正王妃和瑞王妃走后，原本拥挤的屋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苏浅浅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压了压哽咽一直上返的力道，又歇了一会儿，待能正常讲话了，才开口问道：“习秋，一件事情都不能落下，快告诉我，晚上我离开之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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