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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安只比金婉莉慢一刻到达。这个女人的表情，却比金婉莉更惊骇，她如活见鬼般指着床上的人喊：“付子菲，她怎么了，她怎么在这儿？”

    这都是郁文昭不好回答的问题，而金婉莉的苦主已然扮得入情，这会儿哭喊的是：“子菲啊，你叫我怎么跟你父母交待呐，来时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哪知这才半夜功夫，就阴阳永隔了……”

    “难道说，子菲死了？”景安又掉头问郁文昭，眼里已然泛起了泪花。

    “你问她，她下的药！”郁文昭一手指向金婉莉。

    景安对那个哭天抢地的女人不屑一顾，她伸手摸摸付子菲，只觉得身子尚是柔软而温热，再探探鼻息，分明还有出气。

    景安一手拨拉开金婉莉，喝道：“人还活着！没死都要被你哭死了。赶快送医院要紧。”

    这个景安，就是会宽人的心呐！郁文昭提到嗓子眼的心，马上就“咚”地放进了腔子，对景安道：“我不方便在这儿，一切全靠你了！”说完，拔腿便走，潇洒又利落。反正是黑夜，外头正黑着呢，谁瞧得见他。

    景安给付子菲套了一件干净浴袍，背起来就往外头跑，可惜她的高跟鞋和拖曳在地的长裙都不是适合干这活儿的装备。只得叫金婉莉；“金经理，我使不上劲，你来背一会！”

    金婉莉人高马大，身上是一套职业套裙配一双半寸跟的浅口皮鞋，肯定要比景安更好使劲。但是这女人说：“要是她死在我背上怎么办？”

    “子菲要是死了，就算不在你背上，你也脱不了干系！”

    “那我喊个人来背她！”

    “你希望这事儿张扬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这一刻，锦城第一老鸨头就像长生殿里最低等的服务生，任由景安喝叱却不敢回声。不过，这女人还是死活不背付子菲，只肯搭出两只手，在后头使劲托着付子菲的腰身，算是她也出了一把力。

    景安死命撑着，终于把付子菲背到门口。金婉莉早趋前一步，招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灯闪起锦城又一道微弱的光束，载着车上的三个女人，驶进夜色中的车河。

    付子菲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那会儿，护士“刷”地拉开窗帘，放进几道阳光，有一道阳光就停留在付子菲的眼睑上，照着那儿轻轻颤动着的两排长睫毛。

    护士正在为邻床打针，那是一个卵巢长了肿瘤的中年妇人，她卵巢里的肿瘤使她一辈子别想生儿育女。护士把针往中年妇人臀部肥白的肉里一推，那女人“哎呀！”一声。

    “叫什么叫，又不是小孩子！”护士喝道。

    “不是疼！那个姑娘醒了！”中年妇女道。

    “醒就醒了呗！这种女人，怀着崽还跟男人玩，玩死崽子这下就算安生了！”护士的两片嘴唇里吐出的话，跟她手里的针一样刺人。

    中年妇人还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付子菲，瞧着阳光怎样轻柔地一寸寸地舔着那张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那脸上的眼睛又怎样一点点像天窗开启似地睁大。

    “做孽哟，她自己还是孩子哩！”这女人在感概。

    “有什么事儿！按铃叫人！”护士走时这么吩咐中年妇人，压根儿拿付子菲当空气。

    付子菲朝阳光眨了眨眼，一阵眩晕袭来，她连忙又闭上双眼。

    “姑娘，醒了？”付子菲听见隔壁床一个女人问道。可惜自己连答的力气都没有。她知道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可却却无法想起自己是怎么来这儿的。难道真像穿越小说写的那样，她倒霉地穿越了某个时空，成为一个病人。可惜，下腹那儿的疼痛让她隐隐记起昨夜的点滴。一个兽样的人影像鬼魅般盘踞在她的脑中，还有一个华丽得不像人间的房间，洗澡水里的玫瑰花瓣……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啊！”点点滴滴慢慢窜起一个可怖的画面，虽然还不是很真切，但是如午夜梦醒时分陷入的一个噩梦，要命的是梦中的鬼怪竟有一只伸往现实的手，仿佛非得掐断她的呼吸和生命。痛苦如决湜的洪水，顷刻间淹没一切光明和希望，她的世界从此坠入黑暗！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隔壁床的中年妇人着急地发问，可惜她身上插着管子还吊着瓶子，无法起身探个究竟。

    “不要啊……不要……不要这样……”付子菲已经变成了低声呻——吟，无奈而又绝望。

    “姑娘，你没事吧？你的家属怎么不来陪着你呀。要不，我帮你按铃叫护士来。”

    付子菲依旧只是呻——吟，痛苦弥漫过全身，像周遭充斥着的都是那鬼魅人影的恶臭，令人窒息。她把头蒙在病床的白被单里，整个身子缩成婴儿蜷在母腹中的姿势。

    邻床的热心妇人果断按下了她床上的紧急求救铃。

    来的依旧是刚刚给她打针的护士。匆匆的脚步“嘎”地停在她的病床前，“怎么了？”

    邻床妇人朝付子菲呶呶嘴。

    但是护士只看到被单下一个蜷曲的形状。这蜷曲的东西眼下还抖抖地如寒风中频死的雏鸟。

    “不要把头埋在被单里，这样对你的康复不好！”护士一把掀开付子菲的被单，嘴里却是例行的公式化腔调。

    但是她看见了一张绝望的脸，比濒死的雏鸟还要可怜。都是女人，到底于心不忍，只得道：“也别太难过了。这是医院，生老病死在这儿都只是平常事，像你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后寻欢作乐的时候，自己多注意点就行了。”言下之意，如此结果，纯属病者活该，眼下付子菲没把小命交到这医院里，已算是上帝关照。

    付子菲闭着眼，置若罔闻，一脸死灰。

    在医院这种地方，这护士可没少见过这种脸色，自然也就多历练出了一点超前的防范意识。她不由掉头瞧瞧窗户，八层高的窗户，要跳下去的话人就是一张肉饼了。前年，九层上面一个窜子宫癌的女人纵身一跳，地上星星点点都是粉色豆腐状的人脑子，那附近的草坪在那之后，疯长成了齐人高的灌木丛。后来连院长也瞧不下去，索性铲除所有的草，在那儿弄了一个喷泉，拒说喷泉里的假山石，还请了得道高僧施过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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