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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牟秋华以为小姑娘心里难过，说什么也算是离别，谁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你也别太担心，耿专家说过了，过了这周的危险期，轶凡就没事了。后续治疗可能会花费一些时间，但是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子菲，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这种结果，阿姨已经觉得是佛主保佑了，轶凡总算大难不死……想当初，刚刚知道轶凡得这种病那会儿，你知道阿姨有多难过，我甚至想过哪一天，要是轶凡真的走在我前头，我就陪他一块去好了。现在，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牟秋华的话，更多的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火车进站的声音传来，侯车室里一阵骚动。付子菲跟着人流朝检票口走去，她记得自己抬手跟牟秋华挥了挥，牟秋华最后一句话隔着层层人浪传过来：“子菲，到了锦城，记着给阿姨打电话。”

    付子菲到达锦城，已是第二天傍晚，落日的余辉把天幕染出一块橘红，像焚高那疯狂地伸张着生命力的向日葵。上海的高楼大厦、霓虹灯，璀璨的商场橱窗、黄浦江夜游的豪华游轮，刘姥姥一样挤成一团的游客……一切依旧留在付子菲的脑海中，火车缩短的空间，仿佛也像一种能量般，可以在时间上进行转化。锦城与上海，是否只是时光穿梭器的杰作，人人走在时光遂道之中，他乡异地，不过是时空转换而已。

    自然没有半个人来接车。付子菲的随身行李不多。临上车时，牟秋华为她买的那一大包零食，刚好就当了火车上的一日三餐。现在，她手里的行李就剩下那一条白底黑圆点的连衣裙。牟秋华又给她买了个橘红的斜带布包，很时尚新潮的款式，那条裙子就放在这个包里。下车的时候，付子菲空着手。故意把包和裙子留在铺位上。

    “等等，前面那个小姑娘，你的包忘记带了！”挟在下车的人流中，付子菲听到身后传来的叫声，可惜堵在人流之中，无法加快脚步。只得转身，朝那个热心的列车员致谢。

    没办法，橘红实是是种太耀眼的色彩。

    其实，真要存心丢弃，有的是办法。但是，不小心地遗忘，到底更能心安理得一些对不对。

    付子菲这个橘红的斜带布包出现在椰鲁湾咖啡屋时，正是咖啡屋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刻。她把包往后台操作间里随手一丢。马上打开那儿的员工寄存柜子里。谢天谢地，里头还放着她的工作制服——致少，在她的工作制服没有被吴老板收起之前，她还是这个咖啡店里的员工。

    “付子菲，你回来了！”乔丽丝现在是一幅标准的老板娘派头，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咖啡屋早已另请了一个音乐专业的在校女生来弹钢琴。而乔丽丝，算是顶起了椰鲁湾咖啡屋的半边天，实际权力却是作得了整个咖啡屋的主的。“手脚快些，三号到十号台子，你来照应！”

    付子菲松一口气——咖啡屋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自己离职这许多天而产生变化，她不必为去看望郁轶凡而付出失业的代价。

    喝咖啡的客人一拨一拨走了，锦城的夜，又慢慢开始回复她的宁静。乔丽丝终于空下手来，“付子菲，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说也不说一声？”

    “我去上海……一个朋友生病了！”付子菲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你至少先告诉我一声。你这样，我们很被动，知道吗？”

    “对不起！”

    “算了，如果明天我们约定的那个大学生没来应征，你就接着做下去吧！”

    原来一切还是有改变的——谁都没有义务成全别人的痴心和矫情。

    这天晚上，付子菲还要面对另一道槛儿，虽然她尽量表现得从容。一下火车，就直奔咖啡厅，就像从前每天傍晚从学校一下课就脱下学生装穿上女招待制服一样，但是在母亲那儿，只怕未必会放过此事不予追究。连牟秋华都说：“付子菲，我要是你的母亲，决不容许你一个人去上海。”

    付子菲回家的时候，花重锦别墅区这间地下室的小屋已经熄灭了灯，漆黑的一片。她从脖子上解下那把几乎是伴随着她成长的家门锁匙，轻轻捅开锁眼，门“叭”地一声，开了。

    因为母亲的失聪，付子菲的生活自然得有一些不一样，比如像生命符一样在脖子上一挂就是十几年的锁匙。那还是上小学，有一回付子菲把这锁题忘在学校抽屉，晚上放学回家，便只能一直等着母亲自己觉察女儿晚归来开门。

    门一开，屋内另一处，叭地一声，顿时一片光明。付子菲吓一跳，她记得自己并没有按日光灯的按钮的。

    母亲正坐在床上，像一具雕塑，骤然亮起的灯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那种凄苦的神色，就在这么一瞬间，深深地铬在付子菲心里。直到此时，付子菲才真正觉得自己的任性。母亲和她，都是彼此的唯一。牵挂和担忧的份量，自然会因了这唯一，而变得沉重。

    母亲手上握着对话簿，翻到新的一页，却是一个字都没落下。

    付子菲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却早已转身，揭开炉子，锅里坐着一碗面条，两个荷包蛋半埋半露。母亲端起面条，又拔了一双筷子，做了个“吃”的手势。

    母亲不问，付子菲乐得什么都不说，何况明天还有那许多烦心事。跟学校请假，跟乔丽丝嘴里的那个大学生较量……这个社会始终需要她精力充沛地去应对。

    学校一切依旧，付子菲总觉得该发生点什么的。将近一个星期，有什么能不受时间的侵蚀。但是锦华中学的确就是江流中的那颗顽石，仿佛万古不变其形，跟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学校大门口那儿传达室里的那个老大爷，仿佛生来就是这样老，并且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上；上课铃声还是那样急促地响起；老师挟着讲义步伐匆匆地走向教室；课间操的音乐伴奏曲，照旧在中间那儿卡了一下，又接着往下放，但是所有人已经习惯这种卡壳，估计把它当成了乐谱上的休止符；付子菲在操场上碰到鲁安迪，这小子还穿着蓝球比赛那天穿的衣服，下襟那儿的几点墨水渍，还是那么黑乎乎地堂而皇之地在那儿呆着……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