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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婉莉夫人很少有这么窜得窜失的时候，这女人的强势表现在凡事的执行力肯定优于思考力，她的脑子难得一动的时候，身子早已先脑子窜到了目的地。像今天这般为了穿哪一套衣服而绞杀无数脑细胞的事，对她来说就像日头从西边升起那般千载难缝。当然，这女人的脑细胞的生命力远不像她的身子这般生机勃勃也是一个原因。

    眼下，金婉莉夫人差不把整个衣柜翻个底朝天，摊了满床的衣服好比服装店遭了劫。好不容易，这女人才从万千衣服中挑出一条酒红色的丝绸高开叉的旗袍穿上，到底年岁不饶人，当年这件在舞会上出尽风头，让当时的锦城西城区公安分局副总郁文昭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之下的旗袍，如今再穿，已只能勉强套上，腰上的赘肉就如套了个大号游泳圈一般鼓突，大有取代胸部而成为身上最坚挺的部位之势，亏她还像收藏纪念品般，一只留着这件旗袍。

    难怪郁文昭这家伙对自己的情义一日薄似一日，以肉体承欢男人，到底是需要本钱的。金婉莉夫人不多的好品质之一，便是有自知之明，是那种“知已知彼”的自知。

    忙不迭的，金婉莉只得剥了这件早已风韵不存的旗袍，换一套刚刚添置的黑色丝光面料的西装裙穿上，这西装裙购自锦城唯一的范思哲的专卖店。到底不愧是名牌，一上身，虽说身材还是略显臃肿，但已不是刚刚那般刻凹的偏凸、该凹的偏凸。

    既然身材不出位，那么就讲究品味好了。郁文昭这乡下孩子出身的穷底子，偏偏最是喜欢讲个品味什么的来充时尚的大尾巴狼。金婉莉要不知道投其所好，哪能像兔丝草缠大树般缠他这十几年。虽然这大树早已中空并腐朽不堪，不知哪日就轰然而倒，但眼下只要还是林中万千树木中数一数二的一棵，兔丝草自然还是要牢牢缠住。

    收拾好身子，金婉莉夫人又忙忙地，转战至化妆台。屋里挑衣服制造出的一片零乱，自然得有人收拾。她一手从化妆台上捞了瓶补水液，一边一阵风似的走到后屋阳台那儿，对着下面杂物间的方向喊道：“付子菲，付子菲，让你妈上来收拾屋子！”

    喊完，她边往脸上敷补水液，边往屋里走，敷补水液可以不用镜子，但接下来的上妆，可半点马虎不得。

    付子菲早已习惯于这种叫唤，在对话簿上写完“舅妈让你去给她收拾屋子！”这几个字之后，马上拿给妈妈看。她不敢耽搁妈妈的时间，那样的做的后果——她亲爱的妈妈肯定无可避免又得遭受来自金婉莉夫人一顿毫不客气的训斥。即便宜妈妈听不见，但是金婉莉夫人歇斯底里的张牙舞爪，看到的比听到的更可怕。

    在哑巴小姑把房间收拾好之前，金婉莉还没有给自己脸部的化妆拿出一个可行性计划，这女人对自己的脸一向比身子更要讲究万倍。所谓的树活皮，人活脸，她的这张脸，可是金不换。在锦城，上至地头蛇，下至小瘪三，哪个瞧见这张脸，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金姐”。

    可惜，多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了年纪，也不免肉弛。眼角嘴角的皱纹，如四通八达的铁路线般在脸上纵横。黄的黑的各种斑点，如根深叶茂的野草般，剿之不绝，毁之不灭。眼下，即便是梳妆台上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多得胜过医院药房，但是要想再展青春容颜，简直比登天还难。

    时间不等人，金婉莉抬起手腕，瞄一眼腕上的劳力士女表，指针和分针已经指向二时一刻的位儿，而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郁文昭来访的时间。总不能素着脸面对如今锦城权倾一时的保安公司副总经理，那岂不把人吓得退避三舍。

    再不济，自己还能把脸蛋抹得像驴粪蛋上下了一层霜——据郁昭文对女人化妆的调侃，这是他这个乡下穷孩子出身的副总大人对女人化妆败笔的最低容忍底限。

    那还是他们二人刚认识那会儿，正是朗有情，妾有意，一回在酒店的高级套房里，第一件事便是饿虎扑食般恨不得把对方囫囵个吞进肚中。在这件事上，郁文昭要是只公老虎，那么金婉莉便是只母老虎，二人在此事上丝毫没有权势和地位的不同，有的只是男女之别，那种女娲造人之初就巧布机关以利相互引诱的欲罢不能呵！

    云雨罢，金婉莉对镜贴花黄，见郁照文这家伙瞧得直了眼，她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郁昭文咧嘴一笑：“女人还是要化妆才好看，就算是驴粪蛋上下了霜，瞧着到底能白一些嘛！”

    恶心得金婉莉一甩手就摔了整瓶的增白蜜，若不是瞧他实权在握，这种不解风情的乡巴佬，她才懒得伺候。

    金婉莉决心一下，左右开弓，粉底和腮红总之是越浓越不会有错；眼影自然要上得能魅惑人；长长的眼睫毛对秋波暗转，媚眼如丝简直有出神入化的功效；眼要大，眉要细，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三时一刻，别墅楼下，车笛已经嘀嘀地响过两次。在花重锦别墅区，胆敢噪音扰民的，郁文昭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不，应该不能说是郁文昭，开车的到底只是司机老刘，狗仗人势的家伙。

    金婉莉一向对这个司机老刘没好声气，什么东西，那一幅跟在主人身后趁机接嘴一些残羹剩菜的狗奴才嘴脸，她一看就来气。自然，金婉莉自己不是这道谁都可以下嘴的残羹剩菜，但是架不住“长生殿”中她手下一帮莺莺燕燕们隔三差五的抱怨。锦城保安公司副总人家是上赶着巴结没错，而这老刘虽也长得肥头大耳，充其量只是个司机，“长生殿”是什么地方，哪轮到他来轻薄这里头的姑娘。若不是瞧在郁文昭的面子上，这家伙不知已经让人胖揍了几回。

    还是得金婉莉出面压着：“打狗，还得看着主人的脸，揍了这下三滥，惹毛了郁副总可就不值得了，这‘长生殿’，没了谁也不能没了郁副总呐，你们这一个个，要不人家罩着，还想过太平日子呢，班房都不知蹲了几回了。”

    这一番话，总算把一干小雌儿震摄住。自然，内里也有不服气的，低了嗓门儿嘟囔：“要说坐班房，你老还不得把牢底坐穿。”

    当然，这话的音量得压在金婉莉听不着的范围内。

    响这种喇叭声的车，在锦城，只此一辆，别无分号。在很长时间内，金婉莉一直怀疑它是否是警笛改装的。

    但是郁文昭轻描淡写，“警笛？有可能！你知道老刘那人，什么东西弄不出来？”

    “也不怕扰民！”

    “扰民，哈哈！我的小莉莉你自己知道，这个词从你嘴里蹦出来有多滑稽！”

    “怎么了，副总大人，就不兴小民为自己伸张一回权益？”

    “我的小莉莉，像你这样的小民，警笛的作用，说是震摄是否会更恰当些？”郁文昭特意把“小民”二字拖长了尾音，像京剧里的念白。

    金婉莉最后在全身镜前转身，给自己的新形象打九十分。可惜这九十分呆会儿在郁文昭那里说不定还要惨遭打折，能否上及格线还要仰仗副总大人的好心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副总大人嘴里的称呼早已从“我的小莉莉”变成了干巴巴不带半点感情^色彩的“金婉莉”。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