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汉王之心（三）

(去读书 www.qudushu.la)    “韩非不才，想请教墨家矩子，何为暴政？”韩非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墨家方阵之前，环视着墨家众人，不待禽滑釐开口便继续大声说道：“当年秦孝公与商鞅的变法之举，被墨家视为暴政，墨家行刺过；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墨家也曾视为暴政，同样行刺过；如今我大汉依法治国，墨家同样视为暴政，依旧派人行刺。秦、赵、汉三国因变法而成为强国，秦、赵、汉三国之民因变法而日渐富裕。难不成在墨家眼中只要是富国强民之政便是暴政？那些墨守成规渐渐衰败的弱国之政才是仁政？”

    “彩！”士子之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听韩非竟然以三国变法后的强大来反驳墨家的宗旨，禽滑釐不禁嘴角抽搐，好在其定力过人，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反而是愤然反问：“汉国自变法以来，毁人良田、逼民迁移、四处征伐、枉杀官吏，这桩桩件件不是恶政？”

    韩非放声狂笑：“墨家将废井田开阡陌视为毁人良田；将移民实边视为逼民迁移；将开疆扩土视为四处征伐；将依法论罪说成枉杀官吏，何其荒诞不经。难不成墨家只是道听途说，而未深入我大汉山野，聆听万民心声？”

    说着，韩非转身对着周围的虎贲军高声说道：“此乃我大汉的虎贲军，所有卫士大多数皆来自于山野，更有由奴隶凭借战功而升至校尉之人。禽滑子可以问问他们，汉律可害民之处？”

    还不待禽滑釐开口，军阵之中便是爆发出新法万岁，誓死护法的咆哮之声，随后就连外围的百姓也是齐声呐喊起来，其声势之大，直震得墨家众人胆战心惊。

    禽滑釐心知已经很难从大政之上驳倒韩非，心思一动接过韩非的话，继续问道：“汉国征伐东胡、匈奴之时，汉王因灭人部族而获‘杀神’之称号。此等毁灭文明、灭人种族之举，实乃旷古未闻之举，虽桀纣亦不敢为之，老夫敢问汉王可有此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禽滑釐的一席话立刻引爆全场。当日子之为速胜不得已下达了格杀令，今日被禽滑釐赤裸裸的公之于众，让得子之及身后的众人都为之一振。就连以机智见称的李斯也是楞在了当场，不知如何作答......

    禽滑釐这话不可谓不刁钻，子之如果不能对此事有个合理的交代，那将会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如果将责任推到统军大将身上，固然可以洗脱自己的罪名，但必然会冷了三军将士的心；如果说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语，那必然会使已经开始的民族融合现象，顿时土崩瓦解。头痛，当真的头痛......

    还不待子之说话，身后的荒宿便是出列高声喊道：“墨家大胆！我家汉王可是尔等能够非议的？此事乃是......”

    就在荒宿出列的瞬间，禽滑釐的脸上便是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人出来为汉王背这个黑锅，那子之在天下人心中必然落下一个敢做不担当的名声，而且在汉军中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

    “此事乃是属于战场之事！”就在荒宿要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子之也是立即起身拍了下荒宿的肩膀，摇头示意其退下，踱步来到广场中央，高声说道：“众所周知草原部落属于全民皆兵，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在场的不乏兵家名士，自然是应该知道要实现隐秘行军就必须控制住原驻之民，而草原之民的强悍与不屈，势必造成两军之间的冲突。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孤王对此也是深表遗憾。

    战争决然不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是关乎国家民族之存亡。在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国家民族的残忍，对三军将士的不负责任，试问哪国的君王不爱惜自己的将士，欲将他们置之险地？他国之君孤管不了，但孤王决然不会视我汉军将士如无物，肆意的挥霍他们的生命。”

    “我王威武，我王威武！”子之话音刚落，虎贲军便是爆发出狂热的呼喊声。

    子之抬手止住众军的欢呼，继续说道：“可能在战场之上，我汉军有也许会出现一些错杀的可能性。但是，列位告诉孤王，当战场之上出现了非己方战斗人员，尔等是选择放任他威胁自己和袍泽的生命，还是选择保护自己和袍泽的生命？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将士们不单是为了自己能活着，更是为了自己身后的国家民族不受欺辱而活着。因为战争的残酷与血腥，所以天下人才发自内心的渴望和平。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整日看见那血流成河、四横遍野的惨象，我们需要的是国泰民安。然而没有经历风雨又如何能看见彩虹，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又如何能珍惜那来之不易的和平？

    孤王非嗜杀之人，但孤王深深的知道——要想使得天下人安居乐业，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一个统一的，也是唯一的帝国，只有在这个帝国的庇护下，天下人才能真正的享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繁华！”

    “彩！”

    “汉王高义！”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天下归一、共享繁华！”

    ......

    伴随着四周响起的欢呼声，子之如获中释般的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而禽滑釐虽然知道子之是在转移话题，但是面对汹涌的舆情，也只能是选择随波逐流，末了说道：“汉王胸怀天下，老夫佩服，愿汉王能真正做到解民于倒悬之间，而不是只停留在口舌之中，我墨家将拭目以待，为天下维护这难得的希望。”

    子之自然是听得懂禽滑釐的言下之意，当即是微笑的看着禽滑釐说道：“既然禽滑子及墨家支持孤王一统天下，那......”

    还不待子之说完，禽滑釐便是打断道：“墨家并非是支持汉王一统天下，而是支持由贤者执掌天下，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

    “贤者执掌天下？贤者一统天下？”子之冷冷的反问道：“贤者？何为贤者？孔夫子被誉为圣人，为何没有能一统天下？老子被誉为圣人，为何也没有能执掌天下？并非是他们的学术、主张不对，而是他们的那些学术、主张不和当今天下，当今之世需要强国强军之政。乱世用重典，要想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就必须适应当下局势。”

    子之昂首挺胸的环视众人：“何为当下局势？那就是要为世人定下行事准则，为天下立法！国与法立，国有法而民知礼。这才是强国之路！这才是天下大道！我大汉以法立国，凡事皆依法而行，孤王尚在律法之下而不敢越雷池半步，何况一学派？”

    禽滑釐刹那间便是明白了子之将墨家请到长安的真正目的，满目仇恨的看着子之：“汉王真要与我墨家不死不休不成？”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