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制躯体（1）焰夕洞中

(去读书 www.qudushu.la)    时令已是三月上旬，翩跹湖畔的冰雪却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金旋牵着翩跹的手走在前面，晨曦和翩跹的贴身侍女绯蝶说着悄悄话，后头跟着啸月和小吻。

    一行人沿着翩跹湖北上，寻找翩跹口中的焰夕洞。

    据说焰夕洞位于翩跹湖的发源处，终年被茂密的云杉林覆盖，人迹罕至，便是待上个一年半载也不会被人发现。这于躯体炼制来说无疑是个绝好去处，金旋当即提出前去考察，这便有了今日的焰夕洞之行。

    若是使用魔法飞行，不消一日即可到达。这个提议被翩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理由是前往焰夕洞的路上时有高级魔兽出现，使用魔法极有可能惊动它们，惹来一场不必要的麻烦。大家只得在这云杉林里艰难跋涉，一晃眼已是第七天的上午。

    云杉林是典型的北方针叶林，主要树种便是云杉，间或能看到几棵低矮的落叶松和一些贴地长的藓类植物。云杉有不止一个品种，晨曦只认得其中两种：一种是红皮云杉，尽管被冰雪压弯了枝条，仍然姿态优美，不减风骨；一种是鱼鳞云杉，树干上爬满了皴裂的树皮，但身姿挺拔，树冠华美。林中积着厚厚的落叶，下面又是一层胶状的腐殖质，承载不起人的重量，如果不小心踏上去，极有可能将人直没至腰。每次下脚都要探了又探才敢踩实了，就怕一不小心中了招。

    晨曦飘在半空，在前头探路。

    “这就是焰夕洞了。”翩跹在一个宽敞的岩洞前停下了脚步。

    进得洞来，金旋施了个白色的照明球，映得整个岩洞亮堂堂的。迎面的石壁上绘着巨大的火焰图案，被一堆较小的火焰图案簇拥着，更显得生动传神，似要从那石壁里飞出来。晨曦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上面也绘着火焰图案，不由惊奇：“连这地上的石头也有？”

    当日翩跹曾说这焰夕洞处处是火焰图案，但绝没有人想到连地上的一块小石头也没漏过。

    “曦儿可知这‘焰夕洞’名字的由来？”既然晨曦发现了，翩跹便顺势给她介绍焰夕洞的历史。

    晨曦很配合地摇头，等待翩跹说下去。

    翩跹便将那缘故细细道来：“以前，有一个喜好探险的人，偶然经过焰夕洞。想进洞歇歇脚，就往岩洞方向走了过去。当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如血残阳正好映照在焰夕洞的洞口，旅人十分惊奇地发现：在夕阳的映照下，洞口飘满了大大小小的火焰。那火焰不同于一般的火，可以随意移动。旅人决定走过去看个究竟。

    等他到了洞口，火焰却突然诡异地消失了。旅人很遗憾，十分期待再次看到那些火焰，便在洞中滞留了半年，仍然不得目睹燃烧的金色火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将岩洞命名为焰夕洞，这个名字就这样流传了下来，一直沿用至今。”

    “这位前辈与翩跹姐姐之间是什么关系？”晨曦冷不防问道。

    翩跹愣了一愣，莞尔道：“曦儿果然聪明。不错，这么隐秘的洞，自然只会告知亲近之人。那位旅人就是我的师父苏薇儿。她平生最喜出游，这大陆的每个角落几乎都叫她走了个遍。”

    晨曦油然而生一股向往之意，四下打量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石头。

    “谁给这些石头绘上了火焰图案？为什么绘火焰图案而不是其他图案，其中可有特殊含义？还有，这火焰图案为何是金色的，而不是通常的火红色？金色的火焰可能给人造成怎样的伤害？”一连串问题浮现在晨曦脑海，不觉脱口而出。

    翩跹回了个无奈的笑：“我亦不知，曦儿若是要寻答案，就亲自去把谜底揭开吧。”

    晨曦笑着应下。见翩跹眼中露出一抹不舍，便知道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收好。”翩跹将一枚精巧的戒指轻柔地套在金旋左手，“这里面有足够四个

    月之用的食物，还有几套换洗衣服。早日完成，便早日回去见我。”

    听着翩跹温柔的叮嘱，金旋只觉内心一片柔软，忍不住将她拥入怀内，在她耳边保证：“放心吧，给曦儿炼制好躯体我就去找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你说的？不许让我像上次一样等那么久。”翩跹挣脱金旋的怀抱，愁眉轻竖。

    “谨遵夫人法旨。”金旋在翩跹耳边暧昧地保证。

    翩跹被逗得笑出声来，握了金旋的手，大拇指在他手背轻轻摩挲，又不舍地松开，语气渐转忧伤：“我这几个月就不来看你们了，免得被人跟踪。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曦儿和两只神兽，也记得多关心着点。我先走了。”翩跹一步三回头地跨出洞口，狠了狠心，快步追上了前方的绯蝶。金旋抚摸着翩跹亲手替她戴上的戒指，目送她离去，直到那倩影完全没入重重云杉林。

    耳边忽而传来轻叹。金旋回过神来，不由奇道：“曦儿叹什么气？”

    “佳人远去，不叹奈何？”晨曦说完，又叹了口气。

    金旋顿时烧红了脸，甩下一句话，大步迈进了焰夕洞：“等你有了躯体，我非得好好揍你一顿！”

    晨曦转了转眼珠，贼兮兮地一笑。

    “主人，您真厉害，连先生那样脾气温和，修养风度极佳的人都被你气着了。”啸月“赞叹”道。

    “啸月，你长进了啊，什么时候学会拿你家主人开玩笑的？”晨曦欺近啸月，语气十分危险。

    “没。我先进去了。”啸月见好就收，忙不迭地驮着小吻进了洞。

    洞内，金旋寻了块平整石头坐下，招呼晨曦和二兽聚拢来，严肃道：“我原以为至少要一年才会进行躯体炼制，没想到如今不到四个月便要开始，说实话，我很意外，也很高兴。”金旋顿了顿，接着道：“炼制躯体不是个简单事，它需要绝对的安静。合魂过程中不能受到一丝干扰，否则不仅前功尽弃，灵魂体也会灰飞烟灭……”

    金旋小心地用余光观察晨曦的表情，只见她一脸的淡然，不由惊奇：“曦儿，这些你都知道了？”

    晨曦摇头：“事先并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世间不存在没有风险的事。重新得到躯体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期间定然也伴随着想不到的风险。最坏的结果便是灵魂体灰飞烟灭吧。”

    面对这样的晨曦，一切安慰的话都显得如此苍白，金旋张了张嘴，终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语。这个徒儿怎么就这么通透呢？通透得令人心疼。

    “不成功，你就永远没有与我斗酒的机会。到约定的那天，等着做胆小鬼吧。”小吻不屑地插了句话。

    略显哀愁的气氛被小吻的话化开，晨曦被逗乐了：“师父，放心大胆地去做吧，难道您还对自己没信心？”

    “先生，您是最清楚主人的，就请您着手进行吧。”啸月恳切地望着金旋。

    金旋带着淡淡的笑容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另选了块大石头，将之打磨成一张石床，然后从藏珠里取出天蝎的尸体，平放在石床上。利落地接上天蝎断掉的大螯，又给天蝎除霜。

    天蝎尸体在生命戒指放得久了，身体表面结了层厚厚的霜花。金旋将魔力转化成源源不断的热流，输入天蝎体内，不多时，霜花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天蝎重新变得温热柔软，恍然刚失却生命时的模样。

    金旋微闭双目，十指微张，从天蝎巨大的身体上缓缓拂过，天蝎的身体就奇迹般地变成了一个女孩的形体。目测形体身高大约1.65米，四肢匀称，比例完美，只有脸部还是一片模糊。

    金旋笑着看向晨曦：“曦儿想要多少岁的模样？这炼制的躯体，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自然老去，以后你将顶着一张一成不变的脸过日子，所以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顿了顿又道：“不过等曦儿将来突破九级魔法师，面容本就会保持在巅峰状态，迟早也要习惯每天顶着同一张脸的日子。”

    “如果现在炼制成老婆婆模样，不知道等我成为九级魔法师后还能不能变年轻呢？”晨曦看着洞顶，似在皱眉自语。

    “不能。”金旋果断地阻止晨曦继续想下去，不无忧虑道，“曦儿，你不会真想炼制成老婆婆的模样吧？”

    “我看八成就是。”不知何时溜进来的小吻多了句嘴。

    他讲话的时机似乎不合时宜了些，晨曦一听就怒了：“小吻，别让我诅咒你永远都是这么个小不点。”

    “你诅咒得还少？本大爷才不在乎。”小吻偏头哼道。

    “好了。”金旋挥手打断了二人争吵，转而望向晨曦，“曦儿，想好了没？”

    “就十八岁吧。”晨曦面目悠然，“十八岁，正好是成人的年纪。”

    “好，那就十八岁。”金旋爽快应道。随即在形体面部勾画了起来，不多时，一张娇俏美丽的少女面孔出现在众人眼中。金旋取出一面镜子，递到晨曦面前。晨曦就着金旋的手，将镜子中的面容与金旋勾画的面容作了对比。除了后者略显成熟，两张面孔竟无半分不同。

    “师父的技艺实在令人称奇。”晨曦由衷赞叹。

    金旋收回镜子，淡淡一笑：“曦儿满意就好。那我们明天就正式开始合魂？”

    “嗯！”晨曦重重点头。

    终于要开始合魂了。晨曦悬浮在焰夕洞上方，俯视莽莽丛林，心中发出如是感叹，虽然有所忧虑，更多的还是雀跃。小吻和啸月也来到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焰夕洞内传来丹药的香味，不知金旋在炼制什么药丸。

    第二天，吩咐了啸月和小吻去守住洞口，金旋带了晨曦来到石床边，让她以平躺的方式悬浮在石床上方，缓缓下落，最终完全没入石床上的形体。

    金旋盘腿坐在石床一侧，口中念念有词，双手飞快结印。一个紫色光团在他双掌间浮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光团渐大，颜色也渐趋深沉。光团表面并不平静，上蹿下跳地犹如一群活泼的小鱼在撒欢。

    金旋额上细小的汗珠密布，呼吸也乱了节奏。见光团到了一定程度，他停止念咒，两手虚拢住光团，等它平静下来。若是这般暴躁的能量，一旦入体，石床上的形体将立即粉身碎骨。

    整整过了两刻钟，“小鱼们”才逐渐安静，能量团渐渐稳定下来，最终变得如大海般幽深宁静，充满了神秘的梦幻之感。金旋双手缓慢前推，引导能量团悬浮在形体二尺左右上空。一缕紫色能量带自能量团中分出，与形体的肚脐处相接，缓缓向形体输送能量。

    一切顺利。金旋提起的心轻轻放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合魂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锁魂算是完成了。有了它做前提，就能将晨曦的灵魂粘附在这形体内。

    合魂的第二步是重建躯体各类循环系统。金旋感应出天蝎晶核的位置，将之挪到形体的左胸处，变成了温热的心脏，心脏立刻有力地跳动起来，金旋顺势做好了血液循环系统。而后又重建了其他各类循环系统，安放了筋脉等人体必不可少之物，这才停下来稍作休息。这第二步说起来重要性不如第一步，却比第一步更需要耐心和细致。主要是这一步的工作繁琐庞杂，稍不注意就会漏掉点什么，那可就是不得了的灾难。或者一条经脉没搭对，一条血管是闭塞的，都将给炼制出的躯体造成极大的不便。因此金旋谨慎万分地对待第二步，半点也不敢马虎。直到确认并无遗漏也无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这一步就是真正的简单了。金旋掰开形体紧闭的牙关，将昨天炼制的合灵丹放进去，再合上牙关，这一步就完成了。合灵丹蕴含强大的温和能量，能为心脏的跳动提供长盛不衰的动力。

    金旋再次检查了石床上的形体，确认并无异样后，从翩跹给的戒指中掏出一床被子盖在形体上，转身走向洞外。他需要去树林里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也顺便舒缓一下方才过于紧绷的神经。

    将至洞口，啸月闻声转过头来，向他打招呼：“先生，完成了？”金旋点头，拍了拍啸月线条流畅的颈项：“我出去散散步。曦儿就先交给你们了。”

    “好。”啸月答应一声。

    金旋出了焰夕洞，抬头看向快要跑到天顶的太阳。就听“咕”的一声，迈出的脚步便再也落不下去。他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啸月尴尬撇头的动作。

    “是我疏忽了，没照顾好你们的胃。”金旋呵呵一笑，也不去散步了，就地堆出一个炉灶，从翩跹送的戒指中掏出一口锅和适量食物，开始烹煮早餐（或者说午餐）。

    小吻爬在啸月背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金旋掏出一个皮囊扔了过去：“小吻，这几个月恐怕没有新鲜汁液喝了，这袋蝴蝶花汁也不多，省着点喝吧。”小吻从啸月背上跃下，接过蝴蝶花汁喝开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金旋的话。金旋摇头一笑，只得随它去。

    话说这天使的脾性也真是新鲜，五谷杂粮不喜，鸡鸭鱼肉不爱，只好吸风饮露，新鲜汁液是他们在人世唯一能接受的饮料（或者说食物）。

    合魂的三大步骤已经完成。此后，金旋需在第一个月每隔三天为能量团输入魔力，保证它的正常运转；随着灵魂与躯体的逐步融合，第二个月，只需每隔五天为能量团输入魔力即可。

    平静的日子里，一个月很快过去。金旋不是第一次替人合魂，自有打发时间的方法。只可怜了两只神兽，每天除了站岗修行就是吃饭睡觉，日子无聊得能滴出水来。无聊归无聊，却比金旋的焦虑要好得多。一个逐渐成形的隐患正煎熬着他，让金旋寝食难安。

    四月上旬的天气，云杉林中的冰雪开始融化，在地面低洼地带汇成一股股不弱的洪流，汹涌地突入连接翩跹湖的那条小河，导致河中水位暴涨，一些河床较高的地方已有洪水冲出堤岸，冲刷着两旁的云杉林。照这样的趋势，不消多久，下游便会洪水泛滥。翩跹湖不可能消受这么多水量，一旦洪水达到一个临界点，肯定会向外溢出，最先遭殃的便是湖畔的蝴蝶城堡。那可是翩跹的家啊，金旋怎能眼看她的家遭受灭顶之灾？但晨曦这边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开的，连日来，金旋眉头越皱越紧。

    四月十二日的傍晚。金旋按照一个月来养成的习惯，散步归来。

    走到洞外不远处，那原本是焰夕洞入口的地方，飘满了大小不一的金色火焰。火焰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似的，尽情发散光和热。偶尔几朵大的火焰聚在一起，形成一朵耀目的火焰花，情景蔚为壮观。金旋第一个念头是终于见到了苏薇儿口中那美得令人炫目的金色火焰；下一秒，整个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这么美的火焰，其间不知蕴含着多么危险的因素，曦儿和两只神兽有没有受到伤害？

    金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金旋现身的那一刻，金色火焰突然十分诡异地消失了，就像它们从没有出现过。

    啸月和小吻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金旋颤抖着手探了探二兽的鼻息，发现二兽只是被迷晕了，并未受到其他伤害，才松了口气。石床上，形体仍然安静地躺着，能量团悬浮在形体上方二尺左右的高度，规律地释放能量。金旋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一遍，确认并无异样后，方才完全放下了心，对金色火焰的好奇心再度占了上风。

    两只神兽醒来后茫然四顾，金旋一问之下，二兽皆是一问三不知。

    第二天傍晚，金旋先出了焰夕洞，待到时间差不多之时，便按原路返回。他将自己藏在绿贝空间里，大模大样地朝洞口走去。与昨天一样，金色火焰一见他就消失得干干净净。金旋心凉了半截。绿贝空间可以隔绝神级以下强者的感应，若是如此，火焰理应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现在这般情形，是金色火焰实力在神级以上呢，还是它们有其他的秘法？金旋直觉是前者。

    事情有些脱离掌控。当初决定在这洞中为晨曦炼体，是因为翩跹再三保证这洞中的火焰自从苏薇儿见过一次后再没有现身过，私以为不过短短三四个月，不见得就能出什么意外，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晨曦合魂才刚满一个月，这才过了一半时间，再加上一两个月的温养期，他们在这洞中至少还要待上两个月。金色火焰如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搅乱了金旋平静的心，引起阵阵不安的涟漪。

    因着金色火焰这个不确定因素，金旋也不去散步了，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洞中，只盼时间过得越快越好。[www.kanshu.coM]去读书 www.qu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