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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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读书 www.qudushu.la) 冰洞下三百米处,有些凌乱,一块巨石上有些砸碎的痕迹,孟扶摇目光闪了闪,再次奔上。
孟扶摇停了下来。
果然……是那个冰洞……
在没有看见这冰峰之前,她还能够自欺欺人骗自己天域中看到的一切,不过是阵法中常有的幻术,未必当真,当她看见这冰峰之后,她还在自欺欺人骗自己也许只是相似,毕竟这极北之地的雪山都长得差不多。
鲜血淋漓。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身后战北野要扶她,她轻轻推开,仰头看着那洞。
一霎间她竟有些害怕。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手指紧紧蜷进掌心,指甲掐入,无声无息掐出月牙般的血痕,而这天边一线月色亦如血,照人心事殷殷。
她不再急若星火的飞奔,而是慢慢的,一步步的走上去。
一小截路,她走了半刻钟。
看见冰洞中的刑架。
却没有看见,想看见又怕看见的人。
刹那间她觉得那风穿过了自己的全身所有细胞,把所有的热血都换做寒冷,连心脏都被偷换,塞进了一把冰雪。
她怔怔迎着那风,心中比这一刻更冷的想着,这么冷……这么冷……
她看见了刑架上穿过的洞,看见刑架背后的锁链,看见刑架和锁链上层层叠叠凝结成冰的新血旧血,看见那斑斑驳驳无处不在的刺眼的红。
为她,受过的,一切。
良久,她伸出手,缓缓摸上了那红色的冰。
手指上的温度和泪水的灼热,将那些血冰慢慢融化,滴滴落在她掌心,她抱住那刑架,像是抱住那人的腿一般,脱力般的慢慢跪下来。
无极……无极……
你说你等我到来,定当备酒设席以待。
九仪大殿微笑承诺我美酒以待远客的主人在哪?
你骗我……你骗我……
她不再呼叫,不再疯狂,甚至不再出声,然而这般恸至无声的流泪,却拥有粉碎般的力量,令天地沉肃,不敢惊动。
很久以后,孟扶摇缓缓起身。
鲜血滴落,和原先那些血冰混在一起,孟扶摇漠然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掌,不觉得疼痛——和这一刻内心里波涛汹涌铺天盖地的剧痛比起来,什么疼痛,都不再存在。
她的血从此留在这九天绝巅,和他的混合在一起,永不再分开。
那些被她化开的血色殷然,色泽鲜亮,孟扶摇低头看着,确定这是新鲜的鲜血。
那么现在,他去了哪里?
她按住心口,逼自己去想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他的真正生死。
孟扶摇十分平静的转过身,十分平静的不再回头,十分平静的,下山。
她上山时虽然如风如电,但还注意着收敛身形,下山时却十分自如,大大方方一路飘了下去。
战北野惊得电一般射过来,一把拉住她道:“扶摇,你——”
她一开口声音清亮,用上全部真气的声音悠悠长长的传开去,震得整个长青山脉都在不住回响。
这声音如此宏大,如此气势逼人,别说整个长青神殿,便是躲在长青神山下的一只老鼠,都会被震醒。
如果说在上接天峰之前她还步步小心,希望着能够在不惊动长青神殿的情形下救出长孙无极,现在长孙无极的失踪,却已经逼得她不得不大步向前,直面这个世界上最为神秘也最为强大的男人。
她昂着头,真力传音远远传开,从现在开始,她不再偷偷摸摸,她是堂堂正正来长青神殿拜山的人,是闯过四境的闯关者,至于有没有人要杀她,她不知道,她不管。
砰然一声巨响,那特殊材质制成无坚不摧的大门,被孟扶摇生生踹出个深达数尺的脚印。
这一脚,大抵也等于蹬在了长青殿主的脸上。
星光漠漠垂宫阙,华阁千层次第开。
道路尽头,巍峨大殿半掩云中,苍青色的殿宇庞大而壮丽,那些夹杂着淡淡雪气的云气,落如六角梅花,而云气深处,却又隐约有繁花若锦,桐云淡紫,在一色清冷的白中,绚烂的美丽着。
“殿主宣孟扶摇——”
孟扶摇却只讥诮的笑了一下,淡淡道:“架子摆得不错。”
地面洁白,一地碎玉流光,孟扶摇一路过去,将她沾满泥雪的靴子毫不客气的擦了个干净。
战北野也没有,他只陪在孟扶摇身侧,无论碧落黄泉,虽千万人吾往矣。
“来者何事?”长阶尽头,飘出一个苍青长袍的老者,以雍容空灵之姿,垂目下问。
那老者傲然道:“本座执掌夜叉部长老第七。”
“停住!”那七长老拂袖怒喝,脸色铁青,“我神殿允你进门,已是破例,怎可如此不懂规矩,长驱直入我殿教宗大殿!”
那七长老怒极,目光森然道:“你算什么贵宾,你这妖——”
突然传来一道淡淡声音,听不出年龄,也听不出情绪,更听不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似乎近在耳侧,也似乎远在天边。
孟扶摇看着前方大殿,目光平静,仰起的下颌坚定细致,在苍青色灯光的暗影里,像一柄秀丽而薄的玉刀。
“孟扶摇,此来何干?”
孟扶摇笑容讥诮,琅琅道:“来求殿主履行诺言。”
长青殿主的脸隐藏在暗影中,戴着眉目高古的黄金面具,金色镶黑边宽大长袍,目光比她还平静,他久久的看着她,那眼神既不像看着仇人也不像看着陌生人,倒像是看见一个自己深自厌恶的东西,挣脱了重重围困,不能甩脱的出现在面前。
孟扶摇挑起了眉。
老神棍果然还是很爱面子的。
更重要的是,她目光一闪——神殿上方的暗影里,长青殿主身后,突然冒出了个红红的秃头,鸡蛋皮一般圆润光滑亮光闪闪,笑眯眯宛如看媳妇一般看着她,正是曾经在扶风想要调教她,被她四两拨千斤一一打回,最后和她结成革命抢劫友谊的雷动。
这位倒是没见过,但是凭感觉,她想这应该是宗越那位和雷动颇有交情的师父,医仙谷一迭,想到宗越她立时呼吸一紧——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他师父既然也赶来了,他应该没事吧?
雷动和谷一迭都和神殿有交往,两人在五洲大陆也是极有威望的前辈耄宿,有他们在,公然赖账的事,长青殿主是做不出来的。
妖莲。
她还是回来了。
说什么离开五洲,说什么欲待回归,别说他不愿意送她走,便是送走她,谁能保证她不会因为哪次契机再次回来?到那时,他已不在神殿,难道便任这妖物再次毁掉神殿,搅乱世间?
如今他怎可让她再回到他身边,颠倒纲常,蛊惑众生?
那一日看见眉间惨青,他的心也瞬间化成惨青琉璃,落地铮铮。
有谁知道从祖师开始,长青殿主代代成魔?
这魔临终悔悟,将神力传给下代殿主,谁知道那已经半疯狂的力量,如一枚危险的利刃,潜伏在各代殿主命运深处,或早或迟,当各代殿主眉宇间浮现和当年祖师一般的惨青之色,成魔之日,便已不远。
他为此日日推算,等待着那妖物返生之时,她果然回来。
不过很好,她自己来了。
杀她,必须。
只要他在,只要长青神殿安然存在,穹苍永不消亡。
这些长青神殿数百年来的最大秘密,除了历代殿主,无人得知,他也永远不打算给任何人知道。
这样也好,处理得更干脆。
你有何要求?
有何。
孟扶摇一瞬间有些恍惚。
只为这一句——你有何要求。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错过这一日,不说以往辛苦全都付诸流水,从此之后也永无机会。
她确实在颤抖着,一直平静坚刚的姿态如静水中激起深流,那样的颤抖似乎从心底发出,震得全身血脉都在簌簌作响,她的牙齿上下相击,发出格格的细音。
雪白的医院……憔悴的妈妈……简陋的小屋……窗外的油菜花……
孟扶摇突然跪了下去。
然后她伏于尘埃,脸贴着冰凉的玉阶,在那样彻骨的寒冷和悲凉中,低声,却平静的道:“请放长孙无极。”
眼泪慢慢沁出,只有一滴,落在玉阶之上,深入玉石肌理,那一小块白色,便略略的深,像一块被烫破生命细胞,永久难愈的伤痕。
人生里,有很多比自己心愿更重要的东西,那些深爱和成全,那些宽容和放弃,那些牺牲和了解,那些轻易的抛掷和努力的争取,那些写在我一路血泪历程中的,永远闪烁光亮,照耀我一路前行的最可宝贵的东西。
我的人生是他们帮助塑造的,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我的路是他们用生命铺就的,我的伤痕,是他们以自己的心血做线,缝补弥合的。
那是映在我一生路途前方中的光影,看似轻弱无力,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拂去。
她伏在阶上,短短几字,已经耗尽了一生中最大的力气。
长青殿主的语声里,也有了几分诧异,暗影中的目光,却更森冷了几分。
孟扶摇直起腰,盯着他,一字字道:“只、此、一、愿。”
孟扶摇晃了晃,却立即道:“救活他!”
“你不就是要我的命?”孟扶摇惨然一笑,站起身,双手一摊,“我换,可以吧?”
孟扶摇手一抬,一柄匕首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战北野僵在那里,面色惨白,全身衣衫无风自动,雷动皱眉看着,谷一迭却突然轻轻叹息一声。
长青殿主深深看着她,这女子一脸决然毫无怯懦,他放出自己神力威逼,也丝毫不能令她改颜,唯因如此,更不能留。
他手一挥,身后大殿某处突然光明一亮,现出杏黄丝幔,丝幔后一座金色八龙宝鼎,鼎在支架上缓缓旋转,每条龙都大张着狰狞巨口。
“我去选!”身后突然一声大喝,战北野拔腿就向上奔,“我代她受!”
战北野怒气填胸,唰一声掉转剑光,招呼都不打便向长青殿主当头劈下。
雷动一伸手接住战北野,对他使个眼色,嗡嗡嗡的道:“我说殿主,不要欺负人家太狠,不然俺也看不过去。”
话说到这个地步,长青神殿这边毫无错处,雷动等人也无法出手,孟扶摇笑一笑,望向战北野,轻轻道:“陛下……你很好……不过……对不起。”
扭头那一霎,一滴水珠划过飞快的弧线,落在殿周的楹柱上。
战北野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经足够伤心过了,那些尊荣却寂寞的日子里,静夜中徘徊踟蹰的刻骨思念,那些在追逐中逐渐了悟的绝望,明知追逐是痛却也不惜痛上加痛的时刻加深的心伤。
扶摇……
你从未亏欠战北野。
……我只害怕你,不幸福,不快乐,活得不够福寿绵长。
孟扶摇掉开眼光,轻轻笑了笑,步伐轻快的拾阶而上,在金色鼎前站定。
她想了想,问:“我要付出我的东西,但是你要如何让我相信,你会履行诺言,不会让我白白牺牲?”
“我从不相信神棍。”孟扶摇答话比他更冷。
“本座以长青神殿存续及永恒尊荣立誓,”半晌他抬手,手指按在九仪大殿殿门前飞龙双目上,“定当履行诺言,若有违背,身当万殛之苦,永堕混沌地狱。”
目光瞟过长青殿主的脸,再对某个方向看了看,她若有所悟,突然讥诮的笑了笑。
选项没那么温柔的。
“嗯?”长青殿主面色淡金,眉宇间青气升起,一明一灭,看起来很有几分诡异。
“你怎可出尔反尔!”长青殿主眉毛一竖,“我要你血何用?”
“轰!”
天地间突然灿开红莲若火!
两声巨响同时响起,伴随着两道亮光刹那席卷大殿,刚才还朦胧一片的大殿瞬间大放光明,照见同时闪现的翩然人影。
一个是帝非天,一掌轰掉九仪大殿,既凶神恶煞又风姿优雅的闯了进来,另一只手拖拖拽拽很多人,不让他们走也不让他们近身,口中犹自轻松笑道:“算你聪明,没上了这厮恶当。”
孟扶摇不认识这些人,雷动却看得有些嫉妒,这个帝非天实在神异近妖了,以一人之力,便缠战了长青神殿的大部分天王长老!
却还有一截金光未灭,直袭孟扶摇胸臆间,孟扶摇大仰身倒飞避过,身姿飘然若无物,然而那金光突然一分千条,栅栏般将她笼罩,孟扶摇手指一甩,五指若莲红光闪耀,将那金色栅栏弹灭,却仍有其中一条,神出鬼没击上她左臂。
满殿的人都震了震,连帝非天都偏头看了看。
人生里不能和强敌一战,该是多么遗憾的事!
战北野立即将一直缩在他肩头的金刚给扔了出去。
他脸上青气连闪,变幻得甚是可怖,但此时正是混战一团,无人注意。
“阿修罗王,摩呼罗迦王!”一直和帝非天对掌的蓝衣男子迦楼罗王大喝道,“那是巫神真魂,务必杀之!”
摩呼罗迦王声音大得好比打雷:“雷动,谷一迭,你们竟然助纣为虐!”
他站在那里,门板一样宽厚的身材,正好挡了路。
帝非天眉毛一扬,和迦楼罗王一直抵着的手掌突然一动手指,随即笑道:“爷给你玩个新鲜的。”
随即抬眼看雷动和谷一迭,道:“喂,给爷护法。”
谷一迭秀眉皱起,看雷动一眼,淡淡道:“你总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迦楼罗王皱眉看着准备和金刚合魂的帝非天,心中思量着该如何打算,殿主师兄利用他拖住帝非天的用意,他何尝不知道,如今圣主失势,神殿八部和诸长老,除了掌夜叉部的七长老外,和天龙两部之外,大多都已经私下向他效忠,他又何必不珍惜自己,伤损实力,和帝非天等人战个你死我活?
至于好战的帝非天嘛……想办法引他去缠战师兄好了。
雷动却十分郁闷的翻白眼——还以为有场大架要打,没想到这么阴阳怪气,真是有生以来打过的最没劲的架……
帝非天这边架打得诡异,孟扶摇那边却步步危机。
金鼎掷出被长青殿主一袖所化,瑞气千条射伤她左臂时,孟扶摇便知道,她还是不是他对手,不仅她,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
何况还有神殿八部,还有一直没有出手的七长老。
这个时节,大宛军队,想必已经踏上了穹苍国土了吧?
足矣!
刚才她准备将手伸进那龙口之时,突然听见极其细微的一声声响,那声响虽然不是什么言语,但是来得怪异,不知怎的她心中一紧,没来由的就停了手。
他是因为重伤不能出现,还是别的原因?
长青殿主更冷的看着她。
他气息锁定孟扶摇,突然抬手一抓!
那团团收紧的真气,似要将孟扶摇裹在其中,攥紧,捏死!
赤红的长剑虹彩漫越,一剑横挑!
玉白十指为微光摇曳,拦空一斩!
两人都一惊,目光一对刹那大力扭身,错身而过时各自一个踉跄,退后三步。
长青殿主却露出惊异神色,他原以为这一招是可以让那两人立即送命的,不想仅仅让他们退了三步,这一招看似是武功,其实已经动用了先祖流转的神术,撕裂空间刹那夺命,普天之下,他曾以为,除了自己的师弟,迦楼罗王、世人口中的十强第一天机之外,再无人可以接下。
那便更不能留了。
他冷笑着,又是一弹指。
不是被击中晕眩的黑,而是天地当真变黑,仿佛天神突然扯下了黑夜的幕布,或者伸掌遮挡了天上的日光,又或者将这世间所有浓黑的物事提炼,一股脑的全部倾倒在她眼前。
云浮之境中的感觉重来,但云浮之境中自己还可以漂越,此刻却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被抽空,头顶双肩却压上了无数座大山,那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压得她五内俱焚眼冒金星,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已经喷在地下。
长青神术:苍天之重。
四面无比安静却又无比喧嚣,安静的是天地,喧嚣的是心脏,孟扶摇于拼死抵抗之中,感觉到身侧影子一晃,有人试图去扶起她。
男子俊朗乌黑的眉目此刻亦被汗水侵染,在这样巨压之下,一个扶她的姿势做得艰难无比,却绝不放手。
长青殿主目光一闪,刚要再次加压,突然瞥见大殿深处黑白影子一闪。
元宝和黑珍珠又打起来了……
元宝大人在半空中凄惨哀叫,直直撞向大殿神像,看那速度,撞上去百分百鼠肉饼。
他衣袖微抬,接住元宝大人。
长青殿主挥开它,看着手指上黏黏嗒嗒的鼻涕眼泪,嫌弃的伸手示意取巾帕拭手。
她压力一松,立即毫不停息,风一般卷出来,半空中十指连弹,数十道红芒四散飞越,攒射长青殿主!
长青殿主冷笑一声,手掌往下一压,那红芒便瞬间被压缩,削薄。
她直直撞入长青殿主怀中!
孟扶摇却突然在他怀中打了个滚!
他自从得了上代殿主的神术,只需心念移动,抬手指掌之间便可取人命,天下间也无人敢于近他身,这许多年早已不用武功,招式反应都已生疏,孟扶摇撞进他身,他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用什么招式推开。
一怔间,在他怀中打滚的孟扶摇突然咧嘴一笑。
随即她顺着这一滚猛然甩头!
匕首在这一甩间乌光一亮,闪电般划过长青殿主胸前,一抹血线,随匕首划出深红的弧。
孟扶摇撞出去,被战北野接住,她落地,攥紧手中匕首,冷笑。
殿主竟然受伤!
七长老脸色已经变了。
殿主不是已经修成金身?如何还会受伤?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就算孟扶摇撞进他身,他又岂是能为世间普通利器所伤之人?她手中握着的,明明就是传说中创教祖师当年使用过的匕首“裂心”!
那和云浮之纽一样,是早已遗失,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
他确定,在她上殿时,这东西还不在她手中,那么……
她上殿之后,唯一真正接触过的东西,就是那只金鼎!
一阵极度的愤怒从心中涌起,一刹那间心中杀意奔腾,他铁青着脸,手掌缓缓抬起。
他脸色变了变——以往每次这股魔火出现,他都用真力压下,然而今天这个小小伤口,却坏了大事!
魔力爆发,他固然十分强大,但也十分失态,他决不能在这许多部属弟子面前露出魔态,必须立即短暂闭关压下这股魔火。
“围住他们,敢于逃脱者格杀勿论。”他淡淡看着迦楼罗王,“你不用犹豫,也不用再费尽心机笼络各部,给我杀了孟扶摇,本座立即将殿主大位传给紧那罗王。”
迦楼罗王浑身一颤凛然退后,赶紧躬身道:“属下无知……殿主恕罪……”
迦楼罗王连忙应是,目送他匆匆离开,忽觉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想起长青殿主走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心中又是紧了紧,再也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衣袖一挥,喝道:“来人!杀了他们!”
一直旁观的三长老五长老六长老飘了下来,立于大殿四侧。
孟扶摇和战北野背靠背站着,一个长剑在手,傲然睨视,一个匕首一横,冷笑四顾。
天行者一脉,终于等到了云开见月的那一天……迦楼罗王仰起头,十分惬意的眯起眼,陶醉在成为长青神殿太上皇的美梦里。
糟了,怎么忘记了他!
长青殿主步履匆匆,一路穿过辉煌的九仪大殿,直奔他在宫殿中央,那座和华丽宏伟殿宇气派完全不同的独门独户的院子。
他步子很快,行云流水般一泻千里,很快已经看见了自己院子外茂密的树丛。
此时他心中魔火涌动愈烈,面上青气一阵阵闪过,那些不断拱动的燥热之意催得他心急,再不如平日谨慎,直接穿越树丛而过。
他步伐匆匆。
那声音来得极快,快得仿佛就在身侧耳边,声音刚出,一团黑影子已经扑到他面门!
脚丫子大脚趾中,居然还夹着一枚更脏的牙签!
天生好洁的长青殿主哪里受得了这个,更不肯用自己干净的手去碰,连衣袖都不想靠着。
那脚丫子却似乎猜得到他会退,半空里一个漂亮流畅之极的翻转,脚丫子收了回去,一抹青色的东西却又甩了出来,弯弯的很有弹性的绕一个圈,直射长青殿主背后。
然而却没能割断那抹青色的东西。
长青殿主手指一弹,在那东西将要贴近背心的时刻将之弹飞,收回手指时却觉得指尖粘而凉冷,仔细一看沾着一点青青黄黄的粘液状东西。
鼻涕!
勃然大怒,长青殿主将手狠狠一甩,宽大的衣袖刹那间带倒了好几棵树木,树木轰然倒下,那在树上踹脚丫子擤鼻涕的猥琐杀手终于无处藏身,腾的一下从一地灰尘之中窜起。
不过这人静下来是很难看,动起来却着实好看,姿态甚至是圣洁优雅的,他起落蹁跹之间并不和长青殿主直接接触,却动作细密无处不在,长青殿主几次下杀手,都被他时不时来上一招鼻涕*,吐痰妙招,逼得不得不撤手,竟然转眼间斗了近百招。
终于在猥琐杀手又一次使用他的浓痰妙招避过他一着杀着时,长青殿主终于被撩拨出了真火,手指一抬,瞬间化为纯金之色,狠狠一攥,半空中一声炸裂,那人身侧的树木刹那间齐齐爆裂,连地面都被掀起,碎屑纷飞里那些木块瞬间坚硬如铁,呼啸裹向那人。
那人嘻嘻一笑,突然将头一抱,极其不雅的打了个滚,从那些交叉飞射的流光碎屑中滚过,只是那一滚虽然还灵活巧妙,地面却突然多了斑斑点点的细碎血迹。
他在地上滚来滚去,龇牙咧嘴不住哼哼,长青殿主冷笑一声,觉得真气有些浮动,正想跨前一步将这家伙毙于掌下,忽觉脚底一痛。
这长针原先也是没有的,有也没有用,他行路一向不落地面,然而刚才百招过后,心火涌动的他心浮气躁,受了伤真气下沉,落上了地面。
他的坚实金身,练不到脚底,他也再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这样打架,明明是个高手,却毫无高手风范。
心知此刻绝不能再恋战,再被拖延下去保不准立刻就要出事,他一抬靴拔掉长针,再一跨已经跨出数丈之远,直入小院,将那猥琐杀手远远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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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个仆人阿大恭谨的道:“紧那罗王先前便来了,已经候命很久。”
阿大却犹豫了一下,神情间似乎有难言之隐。
“她也是不安心……”阿大缓缓道,“大位虚悬,总不是个事儿……”
阿大肃然躬身,长青殿主却不说话,他微微闭上眼,满室淡青的烟气里他神色疲倦,明明脸上没有皱纹,看起来却突然苍老许多。
他自己今日屡出意外,入魔之期迫在眉睫,到得此时,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
话说到一半便即止住,长青殿主双手搁在膝上,眼睛半开半闭:“我已决定将大位传于紧那罗王。”
阿大走出门去,长青殿主在安静的内室里静静盘坐,他想调息,却发现心潮涌动难以定神,浑身一阵燥热一阵寒冷,几乎坐立不安,无奈之下,干脆不再调息,静等那两人到来。
阿大将长孙无极放在他面前,低声道:“紧那罗王刚才受召去前殿了,马上过来。”
这孩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苦来?
不过那朵妖莲,向来是妖气冲天,邪得很,当初它还是一个死物的时候,创教祖师便对它神魂颠倒,不惜以精血神力喂养,逆天造就它精魂,殿中长老想要诛灭这妖物,祖师不惜为了那东西和整个神殿作对,并将那朵妖莲藏了起来,再也无人能够找得到。
也许这便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创教祖师的灵魂总是逃不脱妖莲的束缚。
耳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长青殿主掉开眼光,淡淡道:“进来。”
“取魂?”长青殿主眼睛一睁,“谁的魂?”
掌心一颗明珠发出淡淡的玉白微红光芒,明珠中心隐约有淡淡人影,长青殿主仔细一看,喜动颜色:“那妖女之魂!”
“迦楼罗王秉承殿主意旨,亲自出手收拾了那妖女。”紧那罗王微笑,“恭喜殿主。”
紧那罗王取下面罩,现出粉团团永远不老的娇小容颜,神采飞扬的微笑,目光里不掩喜悦:“谢殿主亲训,太妍定当牢记!”
慢慢呼出一口长气,长青殿主手掌一按,面上的青气一阵飞速闪掠,渐渐消淡下去,光华灿烂的金却升腾而起,照亮半间屋子,半晌他睁开眼,精神奕奕。
长青殿主微笑点头,神色愉悦,太妍又一转头,看着地下长孙无极,她刚才还十分欢喜的神色立即变冷,森然抬脚踩上长孙无极的背,慢慢笑道:“殿主,这个叛徒……没必要再留了吧?”
“是。”太妍一把拖起长孙无极,微笑着便要出门去,走到一半突然道,“殿主……这个叛徒,听说曼陀罗叶已经练到十九叶。”
“属下听说,曼陀罗叶是可以拔出的。”太妍目光一转,笑容狡黠,“嗯……死了也就浪费了……”
“啊……”太妍惊喜的张大眼睛,随即又犹豫了一下,“何必这么急,还是再等等吧。”
太妍依言坐过去,长青殿主命阿大进来扶起长孙无极坐在另一边,他手指在昏迷不醒的长孙无极眉心一点,长孙无极缓缓睁开眼。
长孙无极默然,半晌转首看了看窗外。
长孙无极震一震,本已无力的目光更暗淡了几分,他抿了抿唇,目光在窗外不灭的春景上似乎留恋的流过,随即收回,淡淡道:“既如此,也很好,那么就快点吧。”
他将玉牌递给太妍,道:“我们神殿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仪式将来你自己让长老安排,我今日之后就闭关准备飞升,没什么事不用来打扰我了。”
长青殿主笑笑,缓缓伸手,一手按上他心口,一手按上太妍头顶。
室内暗光流转,长青殿主的手按上长孙无极心口的刹那,他身子颤了颤,苍白的脸色突然涌上一阵奇异的红,随即又立即褪去,化为带着死气的霜白。
同时进行这两个*,是很耗费精神的,并不适合他现在两处受伤的情况,然而此刻他心情愉悦,久久横亘在心头的阴霾瞬间驱散,体内本已奔流而去的真力再次沸腾而回,他只觉得全身热力充沛,飘然若飞,那一身的痛快,似乎不用反倒难受。
长青神殿的高层人物,在修炼顶级内功时,都会先在殿主安排下服下曼陀罗叶,这是长青神山之上独有的凝气聚神的宝物,对于内功修炼有事半功倍之效,那叶凝在丹田之内,真气流转全身,并在真气滋养下抽叶成形,叶片越多功力越高,长青神殿都以曼陀罗叶数目来论资排辈,人人以修炼多叶为荣。
正因为这东西可以被拔取,所以一百五十年前反叛的夜叉大王司空奇,才会明明已经武功盖世胜券在握,却还是被走火入魔的教主一招击败。
这本就是长青神殿各代殿主用以控制属下的手段,自从第一代殿主作乱成魔之后,第二代殿主深感人心不可测,特意弄出了这个曼陀罗叶。
长青殿主微笑着,想十九片曼陀罗叶练来不易,如今可便宜太妍了。
他读着那熟悉的一切,有点好笑的想,怎么全是长孙无极……
长青殿主脸色变了。
他霍然抽手!
按住长孙无极心口的左掌似乎被什么粘住一般,突然抽不开,而自己的心口,本已平静的魔火,刹那间轰然一声燃烧而起,激得全身真力瞬间逆流,自胸口脚底两处伤口,喷溅而出。
他狂吼一声,自己以为吼声惊天动地,然而发出的却只是极其低沉的嚎叫,那嚎叫带着凶猛的野性和疯狂的暴戾,一声出,震得满室都在瑟瑟颤抖。
“别动!”长孙无极厉喝,“他现在给我缠住了,你赶紧将神力收取完全,不要半途而废!”
长孙无极却已恢复镇定,一抬手拔掉双腕双肩始终未去的弑神钉,鲜血飞溅之中面不改色,反手就插向长青殿主心口!
长孙无极反应极快,一击不成立即扔掉弑神钉,飘身而起,然而长青殿主比他更快的跃起,一闪身已经挡在他面前。
长青殿主身子一震,刹那间被这句自己最怕的话击得脑海一乱,本就内忧外困濒于混乱的意识顿时如狂潮汹涌,撞击冲刷着他今日屡屡受创又刚刚有所耗损的内腑,他啊的一声低吼,衣袖一卷,狠狠向长孙无极扑了过去。
刹那间矮室之内,金色和浅紫人影纠缠成一团,一个浑然沉厚,一个轻灵流动,一个凶猛撕裂,一个无声修补,金光和紫光一团团捉对成羽,在狭窄的空间之内不断的接触碰撞,但是却不像一般高手那样山摇地动,而是轻微却凶险的,那些风声所掠过的地方,墙面上连印痕都没有,却有无数的粉尘一层层抛开,那些粉尘,有些是帐幕的,有些是蒲团的,有些是瓷器的,有些是金器的,不管是什么东西,不管那东西如何状态如何坚硬,在那样强大而浑然的真力挤压之下,都瞬间无声无息化为粉尘,地面之上很快积了一层层粉末,一层黄一层紫一层白一层绿……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在太妍闭目接纳吸收神术的时间内,那一对缠战的人,金色人影渐渐喷出血色,浅紫人影也步伐开始踉跄,前者在众人联合多次算计下走火入魔,后者为了一个人的目标,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直到今日,也已心力交瘁;前者的意识已经出现混乱,只记得要杀了面前这人,这个人算计他太久太久,久到他再容不得他活在世上,后者一生里却只剩下最后一件事——缠住他,摧毁他,然后,成全她。
“轰。”
两人身躯架在一起,长青殿主手掌按在长孙无极心口,长孙无极肘间顶在长青殿主咽喉。
两人的伤口都在喷血,各自溅在对方身上。
那样的混乱里,他依旧不死心的问:“你……你为什么……”
“太妍……和你串通……”
“她不是你的……敌人……”
“你……你得到祖师的……”
长青殿主震了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失传……失传……”
“好……你好……”长青殿主也笑,一笑便喷出一口血,他心跳越来越急,满室都似乎能听见他剧烈奔腾的心跳之声,他的血液也越流越湍急,一百五十年前那个暴戾而骄傲的夜叉大王的灵魂,用最凶猛的方式撞击着这个屡次被暗算的伤痕累累的躯体,想要将他一起拖入永恒不得逃脱的炼狱。
那样的心思深沉,多年前就布下无间,多年来伪装得骗过了所有人……真是可笑,什么太妍和他争位?原来不过是他拖延接位的幌子,难怪每次重提接位之说,太妍和他都会爆发矛盾,由此转移他的注意力,正因为这许多年来太妍和他争斗不休,耗费了神殿上下无数精力,众人忙于政争,没有时间再关注五洲大陆,以至于那个妖莲日渐壮大,在他的羽翼之下安然成长,等到她来了,他不惜以自己为饵,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太妍明为死敌实为盟友的保护下,上接天峰,得祖师遗留下的长青三术,将唯一能被他钳制的曼陀罗叶消除,再步步为营,骗得他欢喜忘形之下误收暴魂,同时面对他和太妍……好,好心计!
这等心计,用在神殿大业,神殿早就更加兴盛,他却偏偏只为了那个女人,做那一切,受那些苦,布那个局,只为了那个女人,甚至,只为了将她安全送走!
长青殿主迷乱的笑着,冷冷的笑着,在一怀疯狂的灼热和彻骨的冰冷里,慢慢按下掌去。
“咔。”
长青殿主倒在地下,刹那间看见自己飞起,比往日更轻的悬浮在半空,俯视着地下的自己,也俯视着,慢慢闭上眼睛的长孙无极。
是……飞升了么?
放开了自己登临绝顶数十年,寂寥而又执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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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动和谷一迭护持下,终于在围攻之前顺利合魂的帝非天,一边手挥目送,杀人如送别,一边在激烈的战斗中,突然对孟扶摇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里死的人太多了,帝非天莫名其妙说这个干嘛。
孟扶摇一抬头,便看见天际一道灰白的流星缓缓曳过。
孟扶摇却已无心理会他的玩笑,她怔怔站着,连一个殿军挥刀向她砍来都没注意,还是帝非天一袖子甩过去将人挥开,十分不满的睨视她,“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爷这么费力气,你好意思干站着不干活?”
长青殿主那武功神术,已经非人力可以超越,他不可能好端端突然死亡,那么……那么……
迦楼罗王立即道:“拦住她!拦住!”
谁都别拦我!
长青殿主,我要杀了你!
小院内室,青烟淡淡缭绕,在地上两人身上盘桓不去,而那两人沉静如死,或者,确实已死。
她惊呼一声,立即扑了过去,抱起了长孙无极,唤:“师兄!师兄!”
只那一笑,太妍眼泪便落了下来。
“没。”太妍汹涌的流着眼泪,哽咽道,“我愿意,我愿意……”
“嗯……”
太妍闭上眼,眼泪顺脸颊流下,一滴滴滴在他脸上,她心被那般酸痛涨得满满,无法挤出任何成句的言语,半晌她才闭着眼,抽噎着“嗯”了一声。
太妍痴痴看着他,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细细在他眉宇间勾勒,一点……一划……半晌仰首低低叹息:“你瘦了……”
人生里多少求不得,多少留不住,终不能如这树四季长青,如这花永久葳蕤。
手指移动的那一刻,她唇角浮起惨然而决断的笑意,毫不停留的,将掌心按在他百会穴。
掌心微光流动,如颤颤细泉,泻入垂死的躯体,修补受损经脉,温暖充血内腑,挽留流失的生命,那些带着世代殿主传下的大光明神术的细流,在一个时辰前刚刚流入她的身体,现在,她选择,送给他。
太妍的脸色,却渐渐枯萎了下去,像埋在雪地里的最后一朵月季,初初粉艳明媚光彩流动,却终耐不得那般严寒逼人,逐渐萎谢。
她歪在他身边,很长时间都挣扎不起。
然而那神术因为长孙无极的牵制,终究还是传给了她,只要她好好运用这神术,她还是可以做一个没有真力但是有神术的殿主。
活着,是很好很好的事,她想活。
如果就这样任他离去,她要如何度过这漫长而寂寥的一生?
“你……自己去帮她吧……”她伏过去,伏在长孙无极身上,头枕着他胸膛淡淡的笑,“我觉得我好像,做不到呢……”
她一生都在为他戴着假面具,扮着双面人,她在那样的扮演里常常迷失了自己,为做着他的敌人而撕心裂肺,然而无数次冲动即将失态的时候,她又立即告诉自己,那是她和他共享的秘密,她不应该觉得苦,因为除了这个,这一生里她不会再有和他拥有同一个秘密的机会。
“不过后来……我后悔了……”她将脸轻轻贴在他脸上,滚热的泪水焐热他微凉的肌肤,这一生他有人给他温暖,她的温暖他从不需要,这一生最近的距离便在此刻,从此后天人两隔。
爱而不得已经不是最痛的伤,那些割心的日夜,那些焚心的煎熬,那些人前琅琅欢笑得意人后的沉沉苦痛心疼,时时将她撕裂,等到她终于可以摆脱,宿命也已走到尽头。
热泪横流的脸颊,自他颊上微微滑下,她的唇轻轻下移,覆在他唇上。
我的师兄……我的爱。
而我,孑然一身走上不归路,永不回头。
群山中长青神殿四季如春,群山外穹苍大地风雪连绵,从遥远山脉中吹来的碎雪,连着五色斑斓的轻花,同时被风掠进窗棂,那般的轻而凉,像是琉璃般薄脆的生命,隐约之中谁在沧海之上奏一曲琵琶,拨响踏破关山的萧瑟歌吟。
意识如云,飘在十万丈寂寥软红,三千里长青神山落花飞絮,隐约间似乎看见当年,桐花烂漫紫云飘絮之中,那少年亦如一抹淡紫轻云,落在她眼前,和风中他微微弯腰,衣袂梦一般散开,阿修罗莲王者之香瞬间浸润了少女一生芳华。
听见他轻轻道:“太妍……谢谢你帮我。”
无极,无极。
往事流光幻影,如长河刹那而过,那些印在记忆里的陈旧而新鲜的画面渐渐褪色,只留下一帧纸质泛黄的画面,浅笔描了当年五洲大陆最平静而惊心的对话。
“我不相思。”
“为生命里不可错过之人。”
“不,人生苦短而相思漫长,红尘不尽生死一刹,天知道等待我的将是邂逅或是错过?怎能立于原地,任光阴被日日消磨?”
“红尘有她,我去红尘。”
“红尘乱,我挡;地狱开,我去;四海怒,我渡;苍生阻,我覆。”
“但为她故,不惧十丈软红,颠倒磨折之苦。”
师兄。
但为你故,我亦不惧十丈软红,颠倒磨折之苦。
孟扶摇鏖战未休。
她这边虽然人少,却个个是天下顶级高手,尤其是帝非天,一人对战了所有长老,层出不穷的古怪巫术,逼得诸长老捉襟见肘狼狈万端。
“龙部,阵法!”迦楼罗王一直奏着眉头,终于忍不住冷声指挥,作为八部之中最擅阵法的龙部,向来使阵冠绝天下,而长孙无极将长青神殿传下的各类阵法改动精进,他的龙部使出的阵法,除了继承神术的殿主,可以困住天下所有的想困住的人。
“混账!”迦楼罗王大怒,“我是新任殿主之父,我有权命令你们!”
“你!”迦楼罗王脸色铁青,正要转首命令摩呼罗迦部将神殿从来没动用过的精密床弩运出来,一轮箭雨射死这群混账算完,忽听身后一人淡淡道:“殿主口谕,都退下。”
他步姿行云流水,自三千玉阶飘然而上,像一道浑金的光芒,反射满地染血的碎玉乱琼,熠熠里有种别样的漠然和冷清。
男子眼神微微一颤,俯首看他,伸出手来,似乎要拉住他。
那手到了他面前,突然改拉为拂,指尖金光一闪,春风化雨一般在他上身所有穴道位置虚虚一拂!
全身的穴道刹那被封,连血液都似被凝结,他连眼睛都不能再眨,只能立在那里,背对大殿,怔怔的看着眼前人。
虽然有毫无防备的成分在内,但是迦楼罗王刹那间也已经感应到了对方不是殿主厉雍,却用的是殿主神术。
“我杀了你——”一声厉喝突然自殿内传出,黑色的纤细身影携着玉白微红的绚丽光芒,自九重大殿之上突然爆发,惊虹渡越华光万里,一线烈电般直射而出!
不能弑敌,宁可自碎!
她惊鸿烈羽一般掠下来,自三千玉阶之上一泻千里,四面漂浮的桐花为那腾腾杀气和猛烈飙风所惊,齐齐一停,再猛地一扬,刹那间天地间仿佛铺开了紫色的烟锦。
阶下的男子,金色衣袍被风卷动,轻轻仰首看着她自云端卷下,卷过这慢慢征途风烟万里,带着火般的热烈和血般的灼痛,卷向他。
在延伸向天的三千玉阶之上,不灭浮沉。
对着掣剑而来的孟扶摇,空门大张,展开怀抱。
“嚓。”
孟扶摇在半空僵住。
而他身侧,淡淡阿修罗莲异香飘散,如流云变幻。
风静,落花悠悠。
身子一软。
她落了下来。
像一只高飞的鸟,带血自长空划过,奔向宿命里的回归,在最疼痛最惊艳的那刹,落在了等候了很久的,怀中。
尘埃,落定。
在神术光芒和曼陀罗叶的威胁之下,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
帝非天为此十分不满——他没有对手了。
骄傲的帝非天立即放弃,却瞪着他半晌,道:“爷打了足足一年,累了,下次爷还要上山来,教训你。”
巫神大人瞟一眼孟扶摇,从他看见她在大殿中出现开始,他就没兴趣压倒她了,这明明是人家的女人,二手的,爷不要!
长青殿主太过强大,是不可撼动的存在,他神识笼罩整个长青神殿,他无法得到一丝助力,只能孤军奋战,哪怕他从多年前就为扶摇做了准备,依旧很难保证一切顺利,这其中有太多变数,需要依靠太多机遇,失之毫厘,而全盘皆输。
好在,没有人想得到,他会用十几年的时间,伪造了一个敌人。
这才是留在最后的翻盘之手,苦心筹谋,十年一日,只为在将来,她对上神殿之时,攫住那一点生机。
只是可惜了太妍。
然而最后她的选择,让他一生都欠了她。
太妍。
下辈子,做你自己。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后心突然一暖,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他没回头,含笑将那手握住,在掌心细细摩挲,感觉身后女子身躯微颤,靠在他后背的脸,隔着衣服也能觉着冰凉。
是问句,却也是肯定的语气。
就在刚才,她送走了战北野他们。
她掠下玉阶准备刺杀长青殿主时,用的是他的剑,临别时她将长剑递还,他凝望着那剑,久久未接。
然而对她,三次递剑,三次交回。
一心所系,一路追逐,宣告着她是自己的,却一路看着她渐行渐远。
而他,在天意的撰写中,注定做了她一生里浓墨重彩,却停在半途的一笔。
黑衣红袍的男子,在风中,朗朗然飒飒然一拂衣袖,拂去这一路的血火尘埃,大笑。
他笑,道:“一生,足矣!”
闪耀着红色图腾的黑袍在雪地里鲜明的亮着,如细碎墨迹染上这尽白大地,行出几十里依然看得清晰,属于那笑傲男子的如墨如血的人生,勾勒在苍茫大地之上,永不磨灭。
怅然看着他远去,孟扶摇又有点不安的去看雷动和谷一迭。
孟扶摇也只有苦笑,想起一件事,问雷动:“老爷子,我听说有个雷动诀,是不是您老创出的武功?”
孟扶摇默然,想起为雷动诀丢掉自己,甚至最终丢掉性命的燕惊尘,他汲汲营营耗费一生幸福追求的,到头来竟不过是别人弃之如敝屣的东西。
叹口气,她又看向谷一迭,关于宗越的下落,她想问很久了,大殿一战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看着中年女子冷淡美丽的眼眸,胆大包天的孟扶摇竟然问不出口。
孟扶摇张了张口。
孟扶摇神色一喜,宗越没事!
孟扶摇笑容凝固,怔怔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孟扶摇退后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栏杆,汉白玉栏杆触手冰冷,更凉的却是心。
清冷傲然的女子再不回头,一片柳叶般的飘下九重宫阙,孟扶摇伸出手,欲待挽留却又觉得无颜挽留,欲待挽留却又觉得不知道能挽留什么,命运滔滔如逝水,过去了的永不可重复,再回头折转一次,也许依旧还是这般怆然的结局。
她不知道,谷一迭行到山下,在山脚一处隐蔽山谷的木屋中,抱出白衣如雪的男子,她久久的看着他憔悴容颜,隐约听见他琉璃般薄脆的生命,正一点一点,随着光阴奢侈的流逝,而渐渐折断。
“那么留恋,为什么不去见她?”
何必让她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何必惹她伤心,便让她心中,永远留住那一刻四境中健康如常的宗越,让她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暗境中那最后一吻吧。
“她为你流了泪。”
谷一迭忍不住笑笑,笑到一半眼中浮起泪花,半晌道:“要不是这一滴泪,我一定煽她耳光。”
谷一迭转头看他,敛了笑容,叹息一声:“痴儿,你和我一样,嘴硬心软……我们都是……很笨的人……”
“都是命。”
“大军不知道有没有折返,战北野那里,相信迟早也会退兵。”孟扶摇轻轻贴着长孙无极的背,低低道,“我现在又希望,纪羽没给穹苍造成太大的伤害。”
神色黯淡的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又道:“你说师父在神殿,但是我却没有看见他。”
孟扶摇骂一声:“老混账,心胸太小。”想了想又疑惑,“他为什么会在神殿?”
“神仆?”
他虽然读过了创教祖师的部分记载,得到他留下的长青神术,但是来自始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对他开启,有些事也只能靠猜测。
所以今日的长孙无极,并不完全是祖师,正如现在的孟扶摇,也已经不是原原本本那朵由祖师精血浇灌出的莲花。
孟扶摇静静听他说了一些关于当年的那段纠葛,半晌道:“原来‘弑天’是当年莲花一瓣,而云浮之鼎便是祖师练出莲花人身的神鼎,那朵含着出生的莲花是我的本体所化,弑天和云浮之鼎中留下莲花神力,三件东西加在一起,才成就了最后的回归,祖师为了让我足够强大的回到神殿,真是煞费苦心,可如果这些契机不能重合,这一辈子岂不是没有任何希望圆梦?”
孟扶摇迎上他的目光。
那一世的祖师和这一世的长孙无极,也许个性相像得并不完全一样,但是对于她,心意如一。
“扶摇……”长孙无极就着她的手缓缓转身,将她微凉的身子揽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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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烈看见云痕,十分惊喜,当即要求他认祖归宗,又询问燕惊尘下落,云痕拒绝了他的要求,告诉他燕惊尘之死的实情,燕烈为此失魂落魄,连连大败,被上渊皇帝下令递解回京,追究劳军祸国主帅之责,云痕有心不救他,但是记着燕惊尘临终的嘱托,无奈之下也跟了去,打算在上渊皇帝处死燕烈之时,看在燕惊尘份上,留他一命就是。
得胜的小七立即乘胜追击,大肆宣扬要对战败国予以屠城灭族,云痕怎忍父老乡亲被生生屠戮,立即阻止,小七折箭阵前,要求和上渊文武一战,如果输了,便即退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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