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顾山

(去读书 www.qudushu.la)    大宋年间，平江府乃东南阜盛之地，府城平江城更是人声熙攘，繁华非常。

    这日，城中巨贾丘志廷带着大队人马出城往西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宣州泾县，既是丘志廷家乡所在。他父母早亡，自幼到平江营生，已有数年不曾返乡，如今事业有成，所以带了工匠赶在清明之前回乡修葺祖坟。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吹打，历数日终于来到泾县地头，丘志廷骑在马上，遥指前方一座小峰，说那叫四顾山，目的地就在那山脚下。众人听说目的地已近，顿时打起精神，呼喝着往前赶去，不多久，果然见草木掩映中有一个荒凉小山村。

    丘志廷行在队首，眯了眯眼睛，虽然时隔多年重返故地，但他脸色并无太多表情，只淡淡道：“走吧。”管家阿甲一挥手，众人跟在后面慢慢进了村。

    村中老幼本在劳作，听见山头动静，纷纷停下手里活计张望，一见这厢阵势浩大，顿时长大了嘴巴。待到众人走近，几个山民围了上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领头诸人费了好大劲才听懂他们那一口方言，过来问丘志廷：“老爷，他们问我们哪儿过来的？来作甚么？”

    丘志廷面无表情道：“就说受人之托而来，暂时别透露我的身份，给些铜板，让他们散去罢，我们往西边去。”

    领头人得令便让两个仆从拿起几贯铜钱分给山民，众山民见的有钱拿，也顾不上他们了，呼啦一阵抢去了。丘志廷瞧了一眼，便催促队伍继续前进。

    因多年未回，丘志廷只依稀记得家里老房子在村子西头，但带着人马走过去却只见几道半人高的土墙了，丘志廷心绪涌动，下马来默默看了一阵回头对轿子说道：“妍儿，下来看看吧。”

    轿子里不见回应，丘志廷又叫了几声，才闻得一阵窸窸窣窣之声，然后轿子里探出一张俊俏的娃娃脸，似是还没睡醒。她叫丘妍，是丘志廷与过世的正室妻子所生的女儿，自幼爱如拱璧，她揉揉眼睛又吸吸鼻子说：“好冷啊。”四处张望了一阵又道：“爹爹叫我吗？干嘛呀？”

    丘志廷指着那几截断墙说：“这里就是我幼年时住的地方，也是你爷爷奶奶的居所，你既然来了，还是要看看。”

    “就是这儿？”丘妍瞪大眼睛，利索的跳下马车，她站到丘志廷旁边说，“原来爹爹就是在这儿长大的，不过这房子已经坏啦。”

    丘志廷道：“这种土房子年久不修，自然经不得风雨，不过便是当年也好不到哪去，雨天漏水，寒天漏风，实在简陋至极。”

    丘妍噘嘴道：“那我可不爱住。”

    丘志廷提提嘴角，未回答她，回头对众人道：“大家就在这附近搭棚休息吧，后面几日要辛苦一些，我也与你们同吃同住。阿甲，你帮吴妈和妍儿找户人家，赁一间干净一点的空房。”

    众人唱喏，便动手干了起来。丘志廷便独自带着丘妍往村北寻父母坟冢。

    他依稀记得北面这处多年以前原是一片弃耕的荒地，村民惯把亡亲葬在这里，当年丘志廷也是在此亲手为双亲垒的土。只是多年过去，这块地因休耕肥力渐复，此际又是阳春三月，便长满了青青野草，丘志廷凭着记忆，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双亲坟冢，只是年久无人看管，两座土丘不仅倒塌一半，而且杂草芜生，再过数年恐怕就要寻不到了。

    丘志廷对着两座土丘沉默半晌，神情颇为动容，然后亲手除去坟上杂草，拉着不明所以的丘妍齐齐磕了几个头。翌日他便召集工匠，重新选好位置，要作速修好双亲新冢。

    动土之后，丘志廷便整日地忙碌了，丘妍被丢给了乳娘吴妈，没有太多过问，吴妈也不准她乱跑，只许在村舍前逗逗小鸡小鸭。前几日丘妍还能安生，但时间久了，到底小孩心性发作，要偷偷溜出去做耍，只是几次都被吴妈捉到，没能得逞。这日她趁着吴妈午睡终于偷溜地出来。

    她早对村旁流过地那条小溪感兴趣，蹲守在旁边，用树棍乱搅了一阵，忽然生出一问，不知这溪水从何处流淌而来，疑窦既生，岂能善罢甘休，捡了根长条儿，便一路劈打着溪水向上游寻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觉身前路越来越是难行，水流愈宽，道路愈窄，很快便闯入一道逼仄的山路之中，起初她觉得有趣，仍是沿着溪水行走，但随着两畔草木越来越是高大，渐渐遮天蔽日，心中不觉怕了起来。

    她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日光更是昏暗，她努力眺望一阵，前方的路似乎深不见底，心中一悚，赶紧撒腿往回跑，没走多久，忽听得头上有轰隆之声，她抬头一看，顿时唬的不轻，竟是大片落石从山上滚落了下来，丘妍吓得命也没有，赶紧停脚再往回跑，石块直落了好一会儿方停，丘妍好不容易躲过，再回头看时，回去的路已尽被落石封住。她在石上拍打了一阵，见石块堆的严丝合缝，毫无翻越机会，上端又垒了丈许高，别说她小小身体，即使一个成人来了，也难以翻越，心中一慌，登时哇的大哭起来。

    正哭的梨花带雨，忽听得落石对面有人道：“喂，别慌，有我在这呢。”

    她愣了一下，登时止住哭泣问道：“你是谁？”

    “我是西边那村里的，叫刘景。”那声音听着也像个半大的孩子。

    知道有人在旁，丘妍心里暂时止住慌乱，她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来这玩的吗？”

    那声音道：“不是的，我在地里翻土，见你一个人往这边跑就跟着过来了。”

    “哦，那你有办法救我出去吗？我被这些大石头关在这边啦。”丘妍说。

    刘景说：“你等会儿。”然后对面传来一些脚步声，显是他在观察附近情况，过来好一会儿他又走回来说道：“不成啊，这些石头压得太紧了，上面又高，我们翻不过去。”

    丘妍一听，心里又慌乱起来，带着哭腔道：“那怎么办？这里又黑又冷，我怕的紧。”

    刘景顿了一会儿道：“你别着急，我回村里叫人来救你。”

    丘妍道：”好吧，那你快去告诉我爹爹，就说我被石头关住了，他立马就会来的。对了，我叫丘妍，可别记错了啊。”

    刘景道：“知道啦，那你在这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的脚步声就远去了，丘妍正待坐下休息一阵，却听得远处又是一阵轰隆之声，似是对面也落下石头来，她一惊，生怕刘景被乱石砸死，就再也没有人救自己，赶忙退到远处想看看对面情形，无奈被石墙挡住视线，只得趴到石墙上探听动静然后，不多久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赶忙问道：“刘景，是你吗？”

    那边气喘吁吁地答道：“是我。”

    丘妍听到他还活着，心里放下心来，又问：“那你怎么跑回来啦？不是让你回村找我爹爹的吗？”

    刘景大口喘了几口气道：“不成啦，不知道怎么回事，进来的路也被石头封住了，我也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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